“那个姓孟的女子,该是有身孕了吧?”他涩涩地问。
马云天浑身一震,趴在地上的身子僵硬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小郎君。他不禁自嘲,以为将孟娘藏起来不出门儿就不被人发现了么?自己居然忘了小郎君能掐算前生后世,难道连这点儿事儿都不知道了么?“仆……死罪!”
崔瑾忍不住冷笑:“你可知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呢?”
马云天惊恐地抬起头,抖索着嘴唇:“自然……自然……”
“自然是你的么?”崔瑾呵呵地笑着,蓦地咬着牙指着他厉声道,“她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居然就把你套住了!你真以为是你的么?那就瞧瞧她的招供吧!”说着,狠狠地将一张纸丢在他眼前。
马云天颤抖着手,几番想将那纸打开,却总是不能。终于,看清了那上面的字,原本,他是不识字的,但跟随崔瑾后,崔瑾便让知书教他识字读书。“不,不会,孟娘不会欺骗我的!”他大声叫着,紧紧地捏着那张纸。
“又是一桩英雄救美的故事,难道,你在我身边还没看够吗?居然会中了这样的圈套,真是丢脸!”崔瑾嫌弃地道。真是愚蠢之极,到如今还以为那孟娘是一个苦命儿,父母双亡,被人退亲,叔父婶婶欺凌,将她许配给一年近五十的老翁做妾,而后是奔逃出来,身无半文,又饥又渴,沦为乞丐,差点被人凌辱,而侠义心肠的马云天正巧遇到,自然是看不过,将奄奄一息的孟娘救下,请医救治。接着便是做牛做马以身相报,马云天当然推却。孟娘却又是个高洁之人,拿着马云天赠与的十贯钱,便道此乃借,必归还。然后,坚韧的孟娘白日给人洗衣,晚间在昏暗的油灯下刺绣,一点点积攒钱财,好不易存够了一贯,巴巴地寻到马云天还上。看到孟娘那倔强又温柔的眼睛,看到她那苍白又秀美的脸庞,马云天被深深打动。于是,终究英雄难过美人关。但马云天当年是签了卖身契的,想将孟娘接进门儿,必要经过崔瑾同意。孟娘却道不可让马云天为难,只愿默默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看着他便已满足。孟娘不争不抢,事事替他考虑得周全,温柔体贴,贤惠大方,且颇能懂些文笔,还能抚琴作画,比那官家的小娘子更几分才识。孟娘道,父亲原是读书人,母亲虽是小门小户,但也知书达理。说着,便流下泪。马云天心里便更是怜惜愧疚喜爱几分。他是个粗人,还是个下人,但孟娘从未嫌弃过他,只说,相信他定会出人头地,定会光耀门楣。说得他的心在微微颤抖。孟娘喜欢听他说自己的事儿,即便是那微不足道的,都是听得津津有味,称赞他的智慧,他的勇猛。
马云天打了个寒颤,觉得全身都僵硬起来。如果,孟娘真是别人派来的细作,那么,自己说的那些事儿……他无比惊恐地看着崔瑾。自己,已经泄露得太多,这几年来,说得太多,大大小小,里里外外,自己知道的,有意无意地都说给了孟娘听。即便是有些机密的事儿,居然也含含糊糊地说了出来。若真如供纸上说言,孟娘腹中的孩儿并非自己的,而是那个与她联系,吩咐她做事儿的那男人的,那么,自己这几年的一腔真情算什么?手指紧紧地扣着地上的泥土。
该死,自己该死!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小郎君……”他喊道。
崔瑾淡淡地看着他,看他扭曲的脸,看他羞愧的眼:“你可后悔?”
马云天垂下头:“仆该死!”说着,将袖中藏着的一把短刀抽出来,那刀刃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涂抹了致命的毒药。
崔瑾的眼睛闪了闪:“果然,你是准备寻机向我动手的吧?”心里一痛,痛得他忍不住按住胸口。他也想过,马云天或许会向自己动手,但未料到他居然会如此歹毒。若是,自己今日没有揭露出来呢?若是没有这份口供,那孟娘腹中的孩儿是他的呢?另外,凭着这一张纸,马云天能够完全相信么?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提前发现,知道他再无可能接近伤害自己,所以才如此做作。
人心啊!崔瑾痛得无法呼吸。就因为一个女子,就因为一份高官利禄,就因为亲人安危,所以选择了背叛。难道,这些年自己对他还不够信任不够好,不够为他着想?原本,他一直想着让他再在自己身边锻炼两年便消了他的奴籍,让他到军中去任职,让他能挣一份荣耀。
“小十三郎,这等背主弃义狼心狗肺之人,一刀宰了便是,看着真正是晦气!”李宝的声音传来。
马云天全身抖索着。内心,他还有一丝幻想,小郎君一向宽厚,说不得就能饶过自己。
崔瑾半晌无语,按着胸口,待那心痛逐渐消失,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宝叔,就交给你了,让他用他那把刀结束自己吧!至于马嫂子那里……便说是,与敌作战而亡……”
“小……郎君!”几滴泪滑落在地,马云天想祈求,但已被李宝和李崇真一人夹住一边,捂着嘴拖了出去。
崔瑾徒然地坐在火堆边,若是,没有那把淬毒的短刀,或许崔瑾会给他一个体面,说不定还以另外的方式饶过他,比如,让他戴罪立功。可是,那把刀,已经将崔瑾心头的最后一丝儿宽容切割掉。那么,就如他所愿,用他那把刀结束他自己的生命吧!
崔瑾将头埋在双掌内。至于是谁派来的,根本就无需去审问了,都是单线联系,哪里寻得到幕后之人?但是,为何那人要如此做?就算自己,包括这两万人葬身在吕松岛,对他有何意义?若真的针对自己,那么,哪里不能动手,何必费尽心思要挖这么大一个坑让自己跳?而且,还是连环套,混入矿山,收买身边人,挑拨瓦扎和卡登,装扮成乌恒的人,怕自己不死或不中计,最后又以马云天为杀手锏。真是让他费心了啊!若自己真的命丧于此,难道宫里那两位不为自己报仇?难道博陵崔氏不为自己雪恨?所以,幕后人若是想轻轻松松地掌握吕宋,肯定是不可能的。
很快,李宝和李崇真走进来。崔瑾抬起头,李宝见他眼睛微微泛红,叹口气:“小十三郎,你便是太过心软了些,若真放过了这等恶狼,那真是寝食难安了。”
李崇真皱了皱眉,挨着他坐下:“这世上,原本最不能把握的便是人心。就像当年父亲,也曾被他信任的人诬告造反,捉拿下狱,若是查无实据,早就是一杯黄土。不过还好,那诬告之人终究不得好死。表弟啊,你年少成名,免不得有人嫉恨,或许,便挡了不少人的道。”
崔瑾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是自己这些年太多顺心顺利了,除了当初被马云天等人绑架,其余便再未遇到什么难事儿。人啊,哪有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幸亏,马云天的妹夫知道感恩,在媳妇儿孩子被人掳走后,第一时间便想到通知曾信,相信自己有办法将他的妻儿救出来。不然,自己也不会怀疑跟随了七八年的人,还是护卫自己安全的人。随后,也不能发现自己身边和军队中居然掺杂了这么多沙子。
“那人,小心防范着,不要惊动了!”崔瑾轻轻地道。
李宝点点头,还指望着能通过最后一个细作寻到那群不速之客的行踪呢。早就联系到了卡登,只是因为要清除沙子,要让混淆对手的视线,所以才故意磨磨蹭蹭消磨了这么多时间。“再等两日,最多两日,便能寻到那群人。”李宝道。
望着那闪烁的火焰,崔瑾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让他们精灵些,不要全灭了,总得撬开一张嘴知道些内情才是。”
李宝点点头。他知道,崔瑾是伤心失望了。被如此信任,如此器重的人背叛,该是多少心痛?就像那个顾霖,一再让小十三郎失望,事后居然还有脸来求情。不过,小十三郎仍是给他指了一条路。心终究是太软了些!这可不行,今后他的还长着呢,特别是他所要面对的,除了暗处的敌人,还有帝王父子。自古天家最无情,此刻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便对你千宠万宠,待你威胁到他的利益了,立即便翻脸不认人。比如,自己的老东家李大将军卫国公不是如此么?一生被人猜忌,不得不闭门拒客。其实,什么诬告?不都是某些人看出了帝王的心思?“小十三郎,你的六年之约到后,便回京安安稳稳待几年吧,不要多做多说,等着将几房妻妾迎进门儿,最好是有一个孩儿。”李宝瞟了瞟李崇真一眼,“崇真郎君,你也得加把劲儿才是。”
李崇真眨眨眼,怎么说到自己身上了?但随即便明白了李宝的意思,微微红了红脸。亲事是早就定好的,但因为一直在苏州待着,又觉得自己的年纪也不大,所以便将婚期推迟到明年,那时十九岁,再不成亲就该违反律法了。但是,也明白李宝说的极有道理。比如柴大总管,那些年便是将柴家兄弟留在京城,还是因为崔瑾的原因,才能够跟着到了苏州,才能父子团聚。
崔瑾笑道:“吕宋平定后,加上前几次的功劳,崇真表兄也能给自己挣一个爵位了。”
李崇真嘀咕着:“某才不要什么爵位,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带兵打仗征战沙场的好!”
“放心放心,都会有的,如今,圣上正在大力培养军中人才,崇真表兄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崔瑾笑盈盈地道。
这些年,李崇真从崔瑾那里得到不少好处,钱财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那些军事知识,崔瑾不吝讲解,虽然卫国公的兵书并未泄露,但崔瑾说的那一个个鲜活的例子,便已是极为详细的兵法。想到此处,李崇真慎重地道:“多谢小十三郎!”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崔瑾扬扬眉,轻轻叹口气,“我何尝不是有私心?唯有你们强大了,能够执掌一方,那时,我才……”话未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得。比如,除了那些细作,便没有帝王的人么?说不得,就在身边呢。处处防着,随时看着,这才是帝王用人之道。
“小十三郎,为兄必会不让你失望!”李崇真眼中满是坚毅。
此一路人马,以崔瑾为正,李崇真为副,另设副将一名。但谁能知道那副将便是忠心耿耿?如今,也不敢随意相信人了。于是,崔瑾便拿出地图,与李崇真、李宝商议下一步行动。
两日内,另三路人马便能赶到,所以,如今只要防备后,不要让钻了空子便成。待大军汇合,便是进攻瓦扎的时候。
这时,一名护卫走来低声禀告,原来,与马云天一样身负重任的那名细作又在行动了,将崔瑾他们的行动偷偷传递出去,可惜,一直监视着他的护卫将那写着暗号的皮革偷偷换掉了,也是情报,只是内容不同罢了。然后,便是钓鱼,看哪条鱼上钩,然后将鱼线放长放远,寻到那群人的落脚点。只要打掉这群人,再不用担心被人放冷箭毒箭。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人,那是更好。
“跟着!”崔瑾吩咐道。护卫应诺,便下去安排了。这名护卫是暗卫所扮,跟人的事儿,还是暗卫去执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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