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伯父,阿耶!”一见崔崇等人,崔瑾急忙上前问安。
崔崇一脸的严肃。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想到其中的危险,也很是不安。崔慕却仍如往常般风轻云淡。崔芮紧蹙着眉,欲言又止。崔崇令老仆连伯守在院子里,书房外任何人不得逗留。关上门,重重地坐到书案前。“伯安,话已出口便不可收回,你可知其中的厉害?”他道。
崔芮忙道:“阿耶,让儿子去吧,大兄是嫡长子,万不可轻易涉险啊!”崔瑾心里一紧。无论是伯父抑或老爹,他都舍不得让他们冒险。
崔慕却看着崔瑾,道:“瑾儿,你以为如何?”
崔瑾张张嘴,想请伯父放弃,但又知不可能。只能道:“伯父,侄儿曾推测,叔祖此次必会彻底解除西北边患,将颉利擒拿回京面圣。如此,出使之事不过是障眼法,您将面临极大危险。您不仅要做出谈判之态,还要竭力与颉利周旋,为叔祖等大军赢得进攻时间,所以,到时您不能先行撤退,否则会引起颉利疑心,功亏一篑,甚至导致杀身之祸。叔祖善谋,战术多变,但要想出其不意擒住贼首,侄儿推测,你们到达之时,便是叔祖率精兵长途奔袭之时,为了大局,他不会顾及使臣性命,不会顾及亲戚情面。而未免颉利疑心,圣上派出护卫的兵士不会太多。”
崔慕点点头,道:“瑾儿分析得极是,伯父与你祖父也是如此想的。”
又转向崔芮,摆摆手,道:“二弟莫要担忧,为兄既然主动请缨,便是心里有数。所谓富贵险中求,博陵崔氏看似风光无限,为世家之首,但能撑得起这门面的,唯有吾等一门。可阿耶在这位置已有数年,再进一步甚是困难。前有前隋旧臣,有开国功臣,有天策府旧臣,后有寒门庶子,圣上削减世家实力之心日渐浓厚,若再不作为,崔氏或将逐渐衰败。瑾儿虽与太子交好,但当今天子正当壮年,待太子继位,也是数十年之后,且不知其间会发生何事,不会这太子之位是否能一直坐稳。”
“可是,大兄也不必冒险啊,法子多得是,比如前几日进献的记账法、计数法、水车图纸,此外还引导太子改进犁具,这些不都是功劳么?还有之前的药方,也让皇后多年的气疾得以舒缓。”崔芮急急地道。
崔慕摇摇头,道:“二弟,你说的为兄都知道。出使突厥虽危险,但若成功,圣上岂不会记得虽崔氏的忠义?”
崔芮还要劝,被崔慕止住。
“伯父,孙子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想迷惑住颉利,就要了解其人其事,最好能交执失思力;若想成功逃脱,必须熟悉地形,尽快与大军汇合。所以,侄儿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找寻详实的资料,找寻曾去过此地的人,了解情况。此外,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得有应变的准备,比如随从选择,随身携带等等。”既然不可更改,崔瑾便开始冷静地分析。历史上,唐俭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能逃出生天,若是有万全准备,还怕不能逃脱?
崔瑾顿了顿,低声道:“颉利虽说野心勃勃,但之所以胆大包天敢到长安城外撒野,还屡屡寇边,最主要还是有人在其耳边撺掇。叔祖或许会杀了此人,为边关数十万百姓报仇,但此事又会引发一系列后果。前朝萧皇后及其孙杨政道被俘,必会随同回京,到时对其弟御史大夫萧瑀哭诉,叔祖必会被弹劾,甚至遭其诬陷。哎,无论是前隋义成公主还是萧皇后、杨政道,他们既然对亡隋念念不忘,怎就不追随而去呢,偏偏要让叔祖为难,让圣上为难?”
崔芮惊道:“瑾儿,你太大胆!”
崔慕却饶有兴趣地道:“瑾儿的意思是?”
“哎!侄儿也没甚意思。侄儿曾听说,那萧后婉顺聪慧、知书达礼,又通医术,颇知占侯。江都之变炀帝遇害后,萧后带着幼孙和皇室诸女,先后流落于宇文化及、窦建德处,均安然无恙,后义成公主迎其至突厥,她又收拢流亡突厥的隋百姓,并奉炀帝孙杨政道为主。这萧后真是古今少有的巾帼英雄啊!不知回到中原,那些隋朝旧臣会如何?宫里还有一位前隋的公主呢!”崔瑾眨眨眼,道。
崔崇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被唐军团团围住,颉利很是着急,因为逃得仓促,又被几方追击截杀,牛羊丢失太多。原本大白灾,就冻死牲畜无数,如今数万人马每日的吃喝就不是小事。他也是极能忍辱负重的枭雄,急忙向四周唐军求和,待他们停止行进,不再逼迫,他便让执失思力赶紧上路,快马加鞭到长安请降。汉人最讲脸面,满口道义仁爱,你抢他再多的钱财,杀他再多的人,只要能低头认错,他都会既往不咎,反而会赏赐大笔财物。而对颉利来说,脸面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算得了什么?“只有容我退至漠北,休养几年,不,待来年草青马肥,哼哼!”他冷笑几声,猛灌了一口酒,撕了一条烤羊腿大口嚼着。
执失思力日夜兼程,来得很快。献上颉利的请降书,他惴惴不安地等候着答复。偷偷瞟了眼御座上的李世民,见他脸上神色变换,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得意洋洋,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再看两旁的大唐朝臣,有不屑一顾的,有冷笑连连的,有义愤填膺的,有杀气腾腾的,但也有不少文官捻须点头微笑。心里顿时有了底。
李世民令人将降书一念,朝堂上顿时如烧开的水,噼噼啪啪乱响。有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颉利低头认错,应当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有说泱泱大国,不应与蛮夷计较,应心怀仁义,放那数万生灵一条生路;也有说颉利狼心狗肺,哪里懂得知道感恩,若此次放虎归山,他日必将再犯边境……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武将虽嗓门大,但奈何文官引经据典,说得他们脸红耳赤,很快败下阵来,情急之下竟然撸起衣袖,便要打人。
李世民一看,大声喝道:“放肆,还不速速住手!”玉板狠狠地拍了拍御案。
大臣们这才回神过来,忙分开,站回原地,整整衣衫。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尔等也是饱读诗书,怎可动手动脚,失了分寸?既然你们的意见无法统一,
朕也不再听你们吵嚷。来人,拟旨,令鸿胪卿、莒国公唐俭为正使、台院侍御史崔慕为副使,由左武侯大将军安修仁护送去突厥抚慰,令李靖率兵接应。”
旨意一下,三日后,崔慕便要启程。临行,崔瑾交给他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有几件衣裳,甚轻巧。
“这里面缝的何物?木棉?不像!”崔慕捏了捏,绒绒的,暖暖的,不知是何物。
崔瑾笑了笑,道:“这是羽绒服,侄儿见那些鸭子不畏冷,便想,若是用那绒毛缝在衣裳夹层,是否会比棉衣更暖和轻巧,所以将家里和西山庄子的鸭子全都扒光了毛,大毛不用,择其羽绒,先反复蒸煮除味后烘干,终于得了两件衣裳。您试一试,看是否合身?”
虽觉有些荒唐,但崔慕不忍拒绝侄儿的一片心意,便脱下厚厚的外袍,将那羽绒服穿上,片刻,惊奇地道:“咦,果真好暖和,比棉服舒适许多,更是轻巧。”
“那就好!”崔瑾松了口气。幸亏家人宠爱,见其胡闹也未曾阻止。又将羽绒裤递给崔慕:“伯父,您再试试这裤子可好?”为便于骑马,他将羽绒裤设计为马裤式样。
崔慕又穿上羽绒裤,到院子内走了一遭,道:“不错,甚暖,即便是草原上也可度冬了!”
另有两双牛皮马靴,也极为合脚。
“瑾儿有心了!”崔慕摸摸崔瑾的头,道,“伯父自会多加小心,安安稳稳地回来。”
崔瑾笑道:“是呢,伯父足智多谋,必会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侄儿根据莒国公和执失思力口述绘制的地形图,您瞧瞧可有用?”
自从决定出使突厥,崔慕便多方打听那里的情况,特别是地形和天气。
崔慕打开一看,比自己从兵部得到的地图要详细得多,眼睛一亮。有此地图,便多了几分逃命的把握。
三日后,清晨,唐俭等人与执失思力一同向草原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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