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天府来了。”墨菊红着小脸进来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叶婉嘴角微微上扬,以她的耳力,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天府这次来,不知又给墨菊带了什么好玩的玩意,惹得小丫头脸红不已。
天府冷肃着脸,阔步进到叶婉的房间,一抱拳,道:“小姐,这几日萧夫人病得愈发重了,才刚送帖子过来,想请药癫老爷子去给瞧病。”
“啧啧,这才过完寿辰多长时间,人就要不行了,真是可怜。”叶婉将手炉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猫哭耗子似的感慨了一句,站起身来道:“师父还在院中瞎鼓捣呢?”最近药癫迷上了叶婉说的药膳,果然不再成天像幽灵一样满长宁侯府晃悠,乖乖猫在院子里研究起来。其实药癫也不容易,那样跳脱的一个人,知道叶婉忙活得都是重要的事,耐着性子没有胡闹给叶婉多添麻烦。
“嘻嘻,这些日子师父可消停呢,几乎都不出院门啦。整日呆在院子里,连饭都是自己做来吃。”墨菊掩嘴轻笑着,想起药癫做出来的药膳的味道,忍不住咧咧嘴,也真是难为他怎么吃下去的。
叶婉也想起那日药癫献宝似的端了两碗不知是什么的菜给她吃,嘴角抽了抽,道:“去师父那看看吧。忠勇将军府来人请,怎么着也得走走过场,省得给人留下话柄。”
叶婉来时,药癫正喜滋滋地指挥小丫头给他切菜,灶上的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诶诶,快把菜倒进去。”吆喝了小丫头一声后,自己先将手中的一撮儿药材扔了进去。等小丫头皱着鼻子将切成块的山药倒进锅里,药癫哼着小曲儿拿起锅铲,在锅里一顿翻搅。
饶是叶婉这个从没亲自下过厨的都能看出来,药癫这手法烂到不能看,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师父,还忙活着呢?”
“诶呦,丫头来啦?正好,待会尝尝我新研究的药膳,山药羊肉煲。这个菜真是不错,补气养血,正适合秋冬时节吃。”药癫乐呵呵地推销着自己的新作,全然不顾自家两个徒弟的脸已经皱得像包子似的了。
墨菊一脸的惶恐,求助地扯了扯叶婉的衣袖,她才不想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呢。她自己不敢反抗药癫,但是叶婉是敢的。这个时候,她只能指望叶婉能救她一救了。果然叶婉没有让她失望,“师父啊,你确定你做的这些比喝药味道好?”叶婉嫌弃地瞥了一眼灶上的小铁锅,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为了给药癫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将这种他根本做不来的事情安利给他的。
“我又不会做饭,这不也得慢慢练手嘛。”药癫涨红了脸,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好吃,为了不浪费药材,他都吃了好几天了。
叶婉见药癫这样,有些于心不忍,道:“回头给师父找个厨娘回来,你就管研究药膳方子,不必亲自动手了。”硬拉着药癫出了厨房,边往花厅走,边道:“今儿个门房收到一张帖子,忠勇将军府请师父去他们府上给萧夫人看病。师父你看?”
药癫沉吟片刻,痛快地答应了。“那就去看看吧。”他心里是很清楚的,萧夫人之所以“病”了,完全就是叶婉捣的鬼。他去萧府,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要依着他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去的,为了叶婉不被人说道,他只能辛苦跑一趟了。
萧府派了马车,萧迪亲自来接药癫,要知道药癫的脾气可是古怪得很,能这么顺利地请到药癫,萧迪心中得意不已,药癫再是炎麟国顶级的医药大师又如何?在他忠勇将军府的权势面前还不是一样要低头?“药癫先生,请上车吧。”萧迪傲慢地高昂着头,敷衍地对药癫抱了抱拳,道。
“哼!”药癫见萧迪态度傲慢,鼻中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回走。就算自己去萧府只是走过场,受到这样的待遇,药癫也是不乐意的。既然萧迪不开眼,正好还省了他一趟腿子呢。
“药癫!你大胆!”萧迪被药癫当街扫了脸面,一愣后随即怒起,右手不自觉握上腰间的佩剑,对着药癫的背影怒喝一声。
叶婉冷笑一声,旋身飞起一脚,将萧迪拔了一半的佩剑踹回剑鞘,冷了脸道:“萧公子当我长宁侯府是摆设呢?在我家门口敢拔剑威胁我师父?既然你忠勇将军府没有诚意请我师父过府为令堂诊治,那就请回吧。”丢给萧迪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叶婉翩然转身回府,一摆手,两个家丁将朱漆大门重重关上,毫不客气地把萧迪关在了府门外。
如此也好,给了药癫一个好借口不去给萧夫人治病。明知道是“治不好”,还省得砸了药癫的金字招牌呢。叶婉嘴角噙着淡淡的讽笑,就算萧鸿郎能实现他的野心,萧迪也接不住炎麟国偌大的江山。若是萧迪坐上皇位,用不了十年八年,炎麟国一准儿完蛋。可笑萧鸿郎,没有个好的继承人,还敢肖想有的没的。
萧迪被晾在了长宁侯府门外,来往的行人隐晦地瞧着他的热闹,让他直觉羞愤欲死。该死的老头儿、该死的臭丫头!他们怎么敢如此羞辱自己?!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萧迪恨不能立马冲进长宁侯府,大杀四方一番。立在马车旁许久,萧迪扭曲着脸,努力地收敛着心中暴虐的怒意,半晌后恨恨躲了一下脚,怒声道:“回府!”
没能请来药癫,萧鸿郎勃然大怒,目光不善地盯了萧迪片刻,严声问随行的侍卫道:“怎么回事?”
侍卫见萧鸿郎暴跳如雷的样子,不敢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惹得萧鸿郎怒气更盛,指着萧迪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药癫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他能答应来给你母亲诊治,你真以为是怕了我将军府?蠢货!这其中怕是更多的是不想让旁人说道长宁侯府,你不说恭敬着些,还给人家甩脸子?这不明摆着给人家借口,推了这档子事嘛!你、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萧鸿郎心中一股邪火不住地往上冒,龚娜是他的智囊,更是他的后盾,他很清楚没有了龚娜,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他是坐不上那把椅子的。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龚娜显然更侧重了培养萧迪,这让萧鸿郎心中一直很窝火,即使萧迪是他的儿子,他也绝不允许他抢走他想要的东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要好好惩治萧迪一番,让他醒醒脑子,他萧
鸿郎是他的父亲,是他不能违逆的存在。
可是萧迪已经被龚娜灌输给他的野心冲昏了头,此时哪里还记得萧鸿郎是他的父亲?那是与他争夺皇位的潜在对手,必要时,是他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垂眸掩下眼中的阴骘,萧迪遵循了龚娜对他的教诲,最基本的就是要学会隐忍。没有多做辩解,任由侍卫押着他去跪祠堂。
重重地喘息着,萧鸿郎眼中精光爆射,他是战场上冲杀过的,他方才分明感觉到了萧迪对自己有了杀意。看来这个逆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了,不然后患无穷。招来一名影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等影卫领命而去,萧鸿郎消了所有怒火般,悠然坐在椅中,想象着自己此刻就坐在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志得意满地拍拍椅子的扶手,哈哈大笑起来。为了稳稳当当地坐上皇位,失去一个儿子算什么?他膝下何止这一个儿子,除掉这一个,他还有四个。更何况,等他做了皇上,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美人儿争着抢着为他生更多的儿子。
笑了一阵,萧鸿郎又发起愁来,龚娜对他的重要性远远要比一般的智囊大得多,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死。眯了眯锐利的鹰眸,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过来诊过脉,连太医也都请来看了,没有一个能说得清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的。为今之计,还真是只有去求药癫。“来人,备马!”萧鸿郎一咬牙,决定还是亲自去长宁侯府请药癫。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也顾不得了,跟皇位比起来,良心都可以不要,何况是面子。
叶婉知道最终萧鸿郎一定会亲自上门来请药癫,只是她没想到他当天下午就过来了。萧鸿郎大包小裹地带了不少礼物上门,饶是药癫那样挑剔别扭的人,也实在找不出借口拒绝。“药癫先生,都是犬子无状,冲撞了先生,请药癫先生万万不要放在心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药癫先生看在我萧家与叶家的交情上,救救我夫人吧!”萧鸿郎满脸的做小伏低,若不是深知此人的恶行,药癫还真会撑不住心软。
“你萧府门槛高,我这个出身乡野的糟老头子可不敢高攀。萧将军还是请回吧。”药癫傲娇地扭过脸,让他这个直肠子将秘密憋在心里,着实是难受。
萧鸿郎勉力压抑着心头的火气,继续低声下气地请求着。叶婉见状,秀眉蹙了蹙,萧鸿郎如此的作态,看来龚娜的分量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今日药癫若是不答应上门看诊,萧鸿郎怕是不会罢休。“师父,你看萧将军诚心诚意亲自来请你,不如你就去给萧夫人诊治诊治吧。”
“是是是!劳驾药癫先生,务必给我夫人诊治。多谢贤侄女为萧叔说情了。”萧鸿郎见叶婉帮腔,连忙打蛇随棍上,转而跟叶婉说起了好话。
药癫叹息一声,摇摇头,叶婉真真是他的克星,他行医大半辈子了,他经手的病人,没有一个是治不好的,想不到今儿个要为了叶婉打破这个记录了。“行了,你也不用再求那丫头了。我就勉为其难随你去看看吧。”药癫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又道:“话可要说在前头,治好治不好的,我可不敢保证。”
萧鸿郎听闻药癫松了口,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待得听药癫后半句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与长宁侯府有血海深仇,本就有些心虚,药癫与叶婉师徒情深,会不会叶婉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药癫故意不给龚娜好好看病呢?脑中迅速将当年的事情捋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丝毫漏洞,轻轻舒出一口气,呵呵干笑着道:“药癫先生说笑了,您是当世神医,有什么病是您治不好的呢?”
“哼,我就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嘟囔了一句。回头看萧鸿郎还在那傻站着,吼了一句:“赶紧地走吧,不是说救命嘛?”
“是是是,这就走吧。”萧鸿郎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药癫胆敢这般给他脸色看,等寻个机会,定要取了这糟老头儿的命!
萧鸿郎自以为将情绪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叶婉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叶婉心中一动,叫住药癫,道:“师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让天府陪着你去吧。”又扬声叫来天府,叮嘱道:“你陪着师父去将军府,仔细着些,别让师父累着了。”右手端在腹前,状似不经意地动了几下。
天府不动声色地将叶婉给他打的手势看在眼里,心中明了是要他注意保护药癫,点点头,道:“小姐放心吧,属下定会照看好老爷子的。”
药癫坐上萧府的马车,潜在暗中的阎罗殿成员随行保护着他,一路来到萧府。萧鸿郎亲自引着药癫和天府来到萧夫人的房间,天府候在外间,药癫随萧鸿郎一起到里间,给萧夫人诊脉。
短短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萧夫人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干瘦枯黄,十足十一副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执起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药癫心中暗惊,叶婉早已告诉他萧夫人是中毒,可是什么毒能让好好一个人,在半个月内瘦成这幅模样?虚浮无力的脉搏在药癫的指腹下跳动,足足诊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萧夫人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萧鸿郎急得满头大汗地在一旁盯着药癫看,只见药癫的神情时而疑惑,时而惊叹,让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唉,枉自老夫以神医自居,想不到今日竟遇上了诊不出的病症。”药癫对萧夫人所中之毒大概有了了解,只是细节还没有琢磨明白,他要回长宁侯府去好好问问叶婉。放下萧夫人的手腕,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萧将军另请高明吧。”草草拱了下手,药癫拿腿就往外走。
“药癫先生!”萧鸿郎傻眼了,他刚刚一直盯着药癫,看那神情心中就有些发凉,直到药癫说出“另请高明”四个字,萧鸿郎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龚娜的病药癫也治不了。“你是神医!你肯定能治好她的病的、你必须治好!”追到外间,萧鸿郎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把抓住药癫的胳膊,猩红着眼睛吼道。
天府见状,忙上前强制掰开萧鸿郎的手,将药癫护在身后,冷声道:“萧将军,药癫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请你注意着些。”
“注意个屁!你给老子滚开!”萧鸿郎几乎失去了理智,大手一挥,想要将天府巴拉到一边,没想到天府的功夫不弱,纹丝不动地挡在药癫面前。萧鸿郎瞳孔一缩,这才明白叶婉为什么特意叫天府跟在药癫跟前。心中杀意愈盛,有心想将这二人立时毙于眼前,仅存的理智却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明目张胆地杀掉药癫,只会
让他与长宁侯府之间的仇怨提前摆在明面上。他还没有准备好,现在不能动。死死咬紧牙关,萧鸿郎觉得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力,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天府面无表情地盯视了萧鸿郎两秒钟,护持着药癫离开了萧府。出了萧府的大门,天府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没有让阎罗殿成员去准备马车,由着药癫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长宁侯府。
萧鸿郎目眦欲裂地看着药癫和天府离开,心都在滴血,连药癫都不能医治龚娜的怪病,难道就让她这么死去么?那他的大业要怎么办?
“老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又吐血了。”侍女慌慌张张地来叫萧鸿郎,她心中恐惧极了,萧夫人要是去了,她们也得跟着陪葬。
龚娜虚弱地伏在床边,被角上、枕头边尽是她刚刚吐出的鲜血。费力地轻喘着,龚娜抬起一双怨毒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责问道:“萧鸿郎,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就想、看着我死?!”
“你胡说什么?”萧鸿郎竭力压着火气,温声劝慰道:“你好好歇着,我定会寻来神医,替你医治的。”龚娜不想死,萧鸿郎比她更希望她活着,只有她活着,她身后的势力才会帮助他夺得皇位。
颓然地躺回枕上,龚娜眼角溢出一行清泪,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她不甘心呐!她还没有坐上皇后的宝座,还没有将那些讨厌的姐姐妹妹们踩在脚下,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龚娜五六日前身体开始出现异样,她本身懂些毒术,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中毒,便也没有太在意。谁想不过几日时间,她连床都下不了了。“萧鸿郎,如果你还想要那个位置,就马上给那边送消息,让他们派个高明的大夫来给我医治。”为了活下去,她唯有舍下脸面,向她最不愿对其低头的人低头。
萧鸿郎眼睛一亮,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考虑到龚娜的脾气,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打消了。“好!我这就去写信,快马加鞭送去。”
萧鸿郎以为有了希望,转而心中就转起了坏念头,想坏掉药癫的名声,命人出去散播对其不利的谣言。殊不知药癫在天府的提醒下,已经先一步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
药癫一路骂骂咧咧地往长宁侯府走,还没等他回到府中,诸如“萧迪骄纵成性,冒犯药癫”、“萧鸿郎仗势欺人,逼迫药癫为其夫人诊治怪病,医治不了就喊打喊杀”等等流言,就在京城中蔓延开来了。以至于萧鸿郎派人出去散播的流言根本就没人相信了,萧迪对待药癫的态度有不少人都是亲眼所见。是以对药癫亲口说出的抱怨没有丝毫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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