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孔,都如同未经过面部加工的雕像一样,木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星空异象。
阴雨密云挡住了头顶那片星空,而面前的这方星空,却挡住了一双双幽冷的窥探目光。
与这片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一道近两米的灰红身影,挺拔,沉稳,浓眉紧锁,显然内心远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内心同样不能平静的,还有一个人。
一身暂新的黑袍,与一对略有损旧但保养尚可的短剑,目光始终在星空异象,与黑色海洋最前方的那个身影间游移不定。
他与前者所忧虑的是同一个人,方向却截然不同。
因为那个该死的贵族少爷,已经进去整整三刻钟了!
而在三刻钟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位大人保证过,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已经被自己捏住软肋,不敢再造次。
这可是关乎自己前途命运的一次豪赌啊!
自己已经在检察院浪费了整整十年的青春,一直勤勤恳恳,只混成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等监察员。
连那个比自己晚两年入行的傻大个,都快要升职了。
怎么可以被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后辈爬了头?
明明自己资历更高,头脑更聪明,做事更卖力啊!
该死的!
那个蠢货该不会是趁着最后的机会,跟那个邪恶的女巫再风流一把吧?
真该死!这些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贵族少爷,全tm是只会用裤裆思考的种猪!
沉默压抑的气氛,让他每一秒钟都过得无比煎熬,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副裁决长阁下,您看,要不要我过去喊一下他?”
那个屹立于黑浪顶端的身影,并不高大,身体一直佝偻在宽大的黑袍下,显得十分瘦弱。
瘦弱,但不弱小,站在他身后的每一道影子,即使烈火加身,即使冷雨蚀骨,即使血洒异乡,只要他不吭声,便全都噤若寒蝉。
始终等不得想要的回复,让竹鼠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甚至隐隐感到一丝害怕。
虽然这位副裁决长阁下,没有他那位正职上级一样令人畏惧的高阶实力,但是却从没有人敢质疑他对第十二裁决团的绝对掌控力,包括那位已经失踪的正牌裁决长。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副裁决长,才是整个第十二裁决团的真正大脑,而琼斯,只不过是他手下,一枚最强大的棋子而已。
终于,那个佝偻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自言自语道:“雨停了。”
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雨停了,云散了,头顶的星空出现了,面前的星空消失了。
“兰卡斯特!”竹鼠第一个大叫道,声音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颤抖。
在他炽烈的目光中,那个被他在心里诅咒了千百遍的贵族少爷,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似乎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对方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破损,破损处,还不断有血液缓慢渗出。
这种程度的伤口,算不上致命,但肯定会很痛。
可惜竹鼠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因为疼痛而显得难受的表情。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走着,走着,然后随手把沾满血迹的长剑一扔,仰面躺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睁着,胸口还起伏着,大概就与一具死尸无异了。
不过任谁也能看得出,那双还睁开的眼睛中,已经找到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这让竹鼠有些不爽,他本来还想落井下石地嘲讽对方一番。
不爽归不爽,此刻还有正事要办,他走到夏尔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喝道:“兰卡斯特少爷,别忘了你现在的表现,可是决定你和你家人的命运!”
“人已经杀了,要进去验尸的话,请便。”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就像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兰卡斯特!我们是让你把人活捉,不是让你杀人!”
“笑话,让我一个初级剑术对付一个会邪术的异端?我能活着出来,就已经不错了,还活捉?哼。”
被本该对自己求饶活命的人反讽了一句,竹鼠顿时炸起,刚想狠狠地在对方脸上踹一脚,却被那个佝偻的身影制止了。
“你们进去确认一下吧。”那个身影吩咐吩咐着,身后立即有两名黑袍应声而出,走进了茅草屋内。
竹鼠也想进去瞧一眼,但前脚刚一伸,马上又缩了回来。
让他踌躇不前的,不是前方异端的可怕名声,而是身后那个佝偻身影的阴冷目光。
不多一会儿,进去的两名黑袍便小跑了出来,低头道:“报告副裁决长阁下,已经确认,那个女巫死了。”
“死了就好。”佝偻的身影微微点头道,“老规矩,烧了吧。”
“烧了?”两名黑袍不解地问道:“阁下,那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异端啊,咋们可是很久没有抓到这种真家伙了啊!一旦把遗体弄回去,可是大功一件啊!”
“哦?”佝偻身影声音微微提高道:“你们的意思是,在没有了琼斯阁下庇佑的情况下,我们第十二裁决团,大张旗鼓地把这个‘功劳’弄回去,等着被其他团抢走,然后再被别人指责为无能,再趁机吞并掉?”
“这,我……”两名黑袍支支吾吾地再次地下了头。
“所有人记住,今夜,没有任何人见到女巫。”
扑通,两名黑袍顿时哭跪在地上,如丧考妣。
“你们的家人会得月神庇佑的。”手掌一挥,身后立即出现了两道灰色的剑影,两颗人头扑通落地。
竹鼠差点吓跪在地上,刚刚差一点,自己也会步上那两个倒霉家伙的后尘了。
连忙战战兢兢地走到那个身影前,谄媚地说道:“阁下深思熟虑,实在是小的望尘莫及。对了,这两只监察院的臭虫,要不要小的把他们……那个?”他做了一个割首的动作。
佝偻的身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悠悠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久的。”
扑通一声,竹鼠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浑身发
抖。
“好好做事吧,只要你一心侍奉我神,神便能佑你平安。那些个小手段,就别使了。”
说罢,手掌再次一挥,命令道:“烧了。”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在某种可燃物的助力下,原本有些潮湿的茅草,瞬间被大火吞噬。
火烧过后,确认了只剩下一具焦黑的枯骨后,裁决所的人便有序地离开了。
很快,林间便剩下汉斯与夏尔两人。
汉斯走到夏尔跟前,低沉的声音嗡嗡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而你的人生还要继续走下去。”
“前辈,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空洞的声音,让汉斯准备好的大道理一时说不出口,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庄园里等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