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上,苹苹打开塑料袋,取出事先煮好的皮皮虾,海鲜味道散发出来,苹苹撕下两个烧鸡腿,递给林峰一个。林峰点了一个芹菜炒肉,一个红烧小黄花鱼,买了一听易拉罐啤酒,“你也喝点,下午睡觉香。”
苹苹摇摇头,剥皮皮虾吃。
“这是好东西呀。”刚进餐车的一位中年人笑嘻嘻扫一眼皮皮虾,又看一眼林峰。
林峰笑笑。
这时,又过来一个小男孩,比餐桌高一头,在一边蹦跳,眼睛扫着皮皮虾。小孩妈妈过来拉小男孩,“走了,那边去玩。”小男孩猫腰用反劲儿。孩子妈没办法,拍一下男孩脑袋,回到餐桌吃饭。
林峰递给小男孩一个皮皮虾,小男孩背着手摇脑袋。
苹苹白一眼林峰,“吃坏了人家,赔得起吗?”
“咱们吃没事,孩子怎么会有事?”林峰喝口啤酒。
“你撞排球网子还没事呢?”苹苹嘟起嘴。
林峰苦笑一下,望着窗外飞掠的树木,不再说话。
“我看你,对谁,都比对我好。”
“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你还是能被挑出来,你处处想到,做到,我能挑出来吗?”
“我这样做,你那样挑,我那样做,你这样挑。挑毛病,也得讲理吧,也得让人心服口服。”
“我不讲理了,我无理取闹,你找好的去呀。”苹苹气哄哄,浑身往外冒气。
“多大一点事呀,值得这样。”
“小事就能看大事,小事上你都这样,有了大事还了得呀?”
“我怎样了呀?”
“你怎样了,你不知道?你还想怎样?”
“好了,火车上不是置气的地方,吃饭的时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
“那还是我错了呀,还是我不会选地方生气,不会选时候生气,你找会选时候会选地方生气的去呀。”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林峰皱起眉头。
“是我无理取闹。我要回家,下一站,我就下车回家。”苹苹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
“哎,咱们回去休息吧。”林峰把皮皮虾和鸡腿收进塑料袋,起身望着苹苹。
苹苹扭脸望着窗外。
林峰站了一会儿,无奈又坐下。
苹苹“腾”地起身,怒气冲冲往餐车外边走。
林峰拎起塑料袋,端起易拉罐,又放下,追了出去。
苹苹已经盖着被子,头朝里躺下。
林峰只好躺在铺位上,眼巴巴望着铺位隔板发呆。列车飞驰,摇摇晃晃,林峰迷迷糊糊睡了。
阳光的潮水涌进窗子,灌满了林峰家的屋子,这阳光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不喧闹,不拥挤,把人的心情泡得松弛,泡得痒痒。林峰父亲戴着黄铜骨架的老花镜,伏在自家的八仙桌上一笔一划地写毛笔字,“这还用请人?本老先生亦农亦文。你看这一横,你再看这一竖。多平,多直。”
“多平,多直,管啥用,合起来,还不是跟一堆柴火棒子一样。你快去叫校长宏路吧,别逞能了。人人都能当秀才呀,秀才就不值钱了。”林峰妈嬉笑着刺激林峰爸。
“这就叫柴火体,叫他干啥?小峰上学的时候,因为年龄小一岁,他怎么也不让上,弄得我只上火。”
“唉?你这老头子,这喜字怎么是单个的喜字呀?人家都是双喜字。”
“大门边,一边一个,合起来就是双喜,双喜临门。”林峰爸用嘴吹吹喜字上潮湿的墨汁。
林峰爸在阳光底下,把喜字贴在大门口,贴在屋子门口。两个姐姐在东屋用剪刀剪喜字,贴在窗户玻璃上。
“你看看,俩闺女剪的喜字多好,都是双喜字。你那个字,让人家笑话。”林峰妈不停数说林峰爸。
午饭,林峰一家人和王妮,一起等王妮家人过来。
午饭,是林峰妈,两个姐姐做的饭菜,只一桌。
午饭,只有王妮表兄骑着自行车过来。
村里人一个也没有来,似乎也并不奇怪,大家都忙着呢。
大家都忙什么呢?村里人,一个也没有来。
好像,那单喜字吓住了大家一般,村里人一个也没有来。
王妮表兄和林峰大哥喝了很多酒,他们两个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林峰和王妮订婚时候。
王妮表兄大齐可真能喝,一杯下去,又一杯,林峰大哥只管倒酒,王妮表兄只管喝。阳光灌进来,打在王妮表兄脸上,亮亮的,像是醉了,不想再爬起来。后来,大齐就不再寒暄了,大家静在桌子边,没有话说。大齐只是重复着,“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真好啊。”
大齐往外走的时候,踉踉跄跄。
“喝会儿茶,解解酒,吃了晚饭再回去。”林峰大哥嘴巴也不利索了。
“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真好啊。”大齐在右边推着自行车。
那自行车和大齐扭着劲。
大齐向东,它偏向西。
“哥,我送送你。”林峰弟弟握着自行车手把。
“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真好啊。”大齐摔倒在自行车上,按着自行车轱辘起身。自行车轱辘转起来,大齐又趴下。“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真好啊。”
林峰也过来拉大齐的胳膊。
“你是谁呀?”大齐扒拉开林峰的胳膊。
“我是林峰。”
“林峰是谁呀?我不认识。”
“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呢,林峰是谁呀?”
“我送你回去。”
“我没喝多,我不认识你,我不让你送我回家,我不让陌生人送我回家。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真好啊。”
林峰弟弟搀扶着大齐,林峰推着自行车,一起往东走。
村子里,大门都关着,只开了一条缝隙。有的缝隙露出半个脑袋,有的缝隙一个脑袋,有的缝隙一个脑袋加半个脑袋,有的缝隙两个脑袋,有的缝隙三个脑袋
光灿灿的眼光刺眼,没有比这更刺眼的阳光了,刺得林峰眼泪不知不觉往下流,往下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