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之木的楠,衣裳的裳。”成碧辉截住她的话说。
“你还记得呀。”虞楠裳有点惊讶。
成碧辉笑:“当然记得。不过倒没想到你还会骑马。都这个时候了,你一个人去哪里?”
“就去趟源明寺,很近的。”虞楠裳看他神色坦荡,便也坦然告之。
成碧辉点点头:“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虞楠裳翻身上马,像男子般向他一拱手:“多谢了!”语毕一夹马腹,大黑嘶鸣一声,扬起四蹄箭一般驰去。
成碧辉本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敢一人骑这样的大马就已经很惊讶了,哪里承想她还敢骑这么快,不由得呼喊出声:“骑慢点!”
“没事的!”远远传来虞楠裳清脆的声音。
……
京城内外寺观林立,而以源明寺声望最为崇高、香火最为旺盛。主持觉空大师便是京中权贵也等闲不能得见,但虞楠裳却不在此列。因虞梅仁和觉空大师交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虞楠裳就常给抱着来这儿,对这里熟的跟自己家似的。迎客的小沙弥见她来了,也不必另行通报,便引着她往方丈行去。
“贫僧掐指一算,今日合该有囡囡做的素饼享用。”觉空大师立在屋檐下,仿佛已然预测到她要来。他年岁和虞梅仁差不多,体正貌端,神色空明,目蕴佛光,只叫人一看就觉着得道高僧合该是这么一副模样。
虞楠裳却一直把他当自己父执辈看待,敬畏未免就少了两分,听了他这话笑道:“大和尚你是要改行做道士了么?论装神弄鬼的本事你可比不过我爹爹。”说着便近前奉上素饼。
“自然,那是自然。我哪能比得过你爹那只老狐狸。”觉空大师接过素饼,立刻就塞了一片到嘴里。
虞楠裳突然抽抽鼻子:“大和尚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怪怪的……”不是佛门常见的檀香味道也不是供奉的花香果香,不是任何虞楠裳熟悉的味道,刺鼻难闻,但又不是脏臭味……这出尘的人物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味道?
“哦?什么味道?”觉空大师绕着自己团团转下闻闻:“有味道吗?咦,似乎有点,对哦,这是什么味道?”
他嫌弃地扇扇:“我去找找看这是什么的味道。囡囡你自己去玩吧,玩够了早早回家哦。”
然而却给虞楠裳拉住:“我想要一个护身符,一个祈祷身体康健的护身符。”
“哦,殿前供着好多呢。”觉空大师吩咐小沙弥:“澄心,给虞姑娘去取一个。”
“是。”小沙弥带着虞楠裳去了。
那边觉空大师回了屋,掩门笑道:“你家囡囡全是随了你,狗鼻子!”
“纵然是比喻,也合该把我囡囡比喻成成了精的小白狐。”这屋里和觉空大师一应一答的,不是虞梅仁还是哪个?
此时的虞梅仁脱了大袖广袍,换了上下一套短打,外面又围上厚重的皮围裙,手上还带着皮手套。他的面前,是一个硕大的澡盆,这澡盆里装的可不是洗澡水,而是一种绿呼呼发散着怪味的液体。刚虞楠裳闻到的怪味就是这液体的味道。
液体中还浸着快黑乎乎皮子一样的东西,虞梅仁正轮开了膀子,用力揉搓这皮子,好让它吸足这液体。
这情形放在这佛门净地,诚然是格格不入。不过觉空大师也完全不在意,反是凑近了细细查看,又抓过旁边放着的一些粉末给撒进去。
“哎,我说不能再添加了!”
“多一点更好!”
“怎么会好!就是刚才这个的配比,这个配比的效果最好!”
“我看还是绿矾多一点才好!”
……
虞楠裳快马加鞭,太阳不过才西斜就已经返还了城中。
过城门时又遇到了那个叫成碧辉的校尉。他一见虞楠裳就咧嘴笑,并跟她大力挥手:“回来啦!”
“是!”
这天到天黑透虞梅仁才回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屋子里琴音凌凌。囡囡以往从不会在这个时候抚琴,虞梅仁有些奇怪。
进了院,苏子先和大汪一起扑过来:“老爷老爷,你回来啦!今天崔举子来了,他中了状元啦!”
“啊,我知道了,我去看开榜了,后来还遇见他了。”虞梅仁漫不经心地说。
“那,那,那他那个什么痕迹露出来了没有啊?姐姐可不可以嫁她了啊?”苏子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题已经在她的小心肝里窝了一整天了。
“哪里有这么快了,且等等……”
虞楠裳也迎了出来,却是竖起一指挡在唇前:“小声点,阿晏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阿晏?”虞梅仁听着她这新称呼,挑了挑眉。
“哦不,是燕娘。”虞楠裳捂嘴。
虞梅仁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哪儿不舒服啊?”
“说是没精神,却又睡不着觉。”虞楠裳答道。
“所以,你刚才是给他弹琴助他入睡?”虞梅仁又问。
“嗯,他说之前听我弹琴挺能静心的,现在人难受就很想再听一听。我弹了好半天他才将将睡着,可别给吵醒了。”虞楠裳低声道。
虞梅仁又挑挑眉。
“咦?”虞楠裳突然发现一个怪事:她又闻到了那股怪味,今日觉空和尚身上那怪味,现在自己爹身上也隐隐约约带着点……“爹爹,你今天去源明寺了吗?”她问。
“呃,没有啊。”虞梅仁知道给自己闺女察觉了,忙打岔:“我去看看燕娘……”
果然傅晏睡的很浅、神思不稳的样子。虞梅仁眼尖,一眼看见他领口露出一截红线。脱下大衣服叫虞楠裳给收起来,趁她转身放衣服这功夫探手过去用指甲一挑,那红线系着的东西露出了一角,是源明寺的护身符。
虞梅仁再挑挑眉。
于是又装模作样诊了诊脉,跟虞楠裳讲:“并无大碍,只是许这热炕头躺久了有些上火,明个给他的药里多加一两黄连。”
“一两黄连?”虞楠裳惊道:“这么多?那得多苦啊!”
“良药苦口,就得这么多!看着他,都得喝下去!”
吃过晚饭虞梅仁拉了虞楠裳坐在炕上,低声告诉她:“华予中了
状元这你也知道了。他今儿又跟我提亲了。”
“又跟爹爹提亲?难不成他之前已经提过了?”虞楠裳惊讶道。
“这你不用管。反正爹还是跟他说,再等些时日看看。”虞梅仁道。
“我都听爹爹的。”虞楠裳搂着虞梅仁胳膊依偎到他身上:“爹爹把我许给谁我就嫁给谁。”
“我的囡囡真乖。”虞梅仁欣慰地下巴蹭蹭她头:“明日新科三甲跨马游街,华予托我告诉你,让你一定要去看呢。”
“哦。”虞楠裳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去看看呗。”
那就去看看呗,有什么好看的,便是要看,也只合看本殿下领十万金甲得胜荣归的英姿。傅晏其实从他们说黄连那会子就已经醒了,此刻听了这一茬,只借着夜深灯暗的遮掩,把个脸拉老长唇抿死紧。
虞梅仁一转头看见——倒已经懒的挑眉了。只对虞楠裳道:“那明天要穿的鲜亮些。不然站在新状元身旁不像个样子——现在就去准备吧,去吧!”
竟是一阵风地把他闺女撵走了。
关了房门,复做出喜滋滋的神情,哼着小曲,跟傅晏道:“殿下不要恭喜虞某吗?”
傅晏觉着心塞的不行了。忍了又忍,才道:“待正式结亲,孤自然有大礼敬贺。”
哟呵,还装的挺像。虞梅仁先放下这一节,又道:“今日倒还有一可喜之事。”
“哦?还有人求亲?”傅晏没精打采地问。
“和这无关。”虞梅仁道:“之前和殿下提过,现今制作军士所着皮甲的皮料,工序繁琐、费时漫长。我这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在钻研如何改进下。如今终于是差不离了!”
“哦?”傅晏那点小情绪,一下子抛诸九霄云外:“此话怎讲?”
“原先是至少需要十二道工序,费时两月,最后得到适宜做军甲的好皮的概率不足五成。”虞梅仁也很是兴奋:“现在我改进到只需五道工序,费时二十天,便可得到八成好皮!”
这个改进,意味着军资开销的减少,军备的加强,更意味着士兵的少流血、战斗力的提升。傅晏听了这消息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他一下子从炕上爬起,复跪坐长拜:“先生大才,请受我一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