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大夫人的卧房,只见大夫人正斜倚在床榻上。宽阔的床榻,三尺之外的紫铜鎏金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母亲正在闭目养神,脚边的侍女轻柔地给她捶着腿。
大夫人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见是自己的儿子,眼中稍显柔和,挥手让侍女退下,示意云晖坐到一旁,“晖儿啊,最近商行很忙吗?瞧你都瘦了,可别累坏了身子。”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 冷云晖恭敬回道,语气颇有些生疏。
“恩”,大夫人看着云晖,知道儿子今天来找自己定是有事,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云晖开口。
冷云晖似乎在斟酌着应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请娘答应儿子一件事。”
大夫人看着儿子的神色,似乎感觉到这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坐起身询问:“什么事?”
“下个月就是兰儿十五岁的生辰,我想请娘同意给她举行及笄之礼。”
“不可能”,大夫人一听是为了冷月兰的事,便来了火气,语气坚决无丝毫转寰余地。
“娘,只是一个仪式而已,您为什么就不能答应?”
“就如你所言,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为什么一定要为她操办。”说到这,大夫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晖儿,不是娘说你,你小时最听娘的话,是众兄弟姐妹中最乖的一个。可现在,你处处与娘作对,娘不让你去看那个野丫头,你就是不听,还拿一大堆的东西给她。我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照顾她,你有这心思和精力,应该多去看看月柔,那才是你的亲妹妹。”
云晖听母亲说月兰是野丫头,心理便有些不痛快,但也不想和母亲争执,平和的说道,“娘,儿子并不想忤逆您,只是觉得兰儿可怜,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妹妹,总是一家人,但她长这么大,我们从来没有人给过她任何关心,我只是想补偿她,家和万事兴啊”。
大夫人不耐烦听自己儿子说月兰的好话,语气也硬了起来,“她只是庶出,就算我不为她举办及笄礼,也没人能说我什么。你可是冷府的嫡长子,冷家这么大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你手里,你现在应该好好学着如何管理商行,而不是把精力都放在这些没用的琐事上”。
“商行的事我自会管理好,不用母亲操心。对兰儿,我也想尽力弥补,就当是为了这些年冷家对她的亏欠。” 冷云晖的语气也冷了起来。
“胡说”,大夫人恼了起来:“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何来亏欠!让她们母女待在府中,已是够仁慈的了。”
冷云晖看着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娘,这么多年来难道您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吗?!府中那么多未出世婴儿的冤魂可曾半夜找过您?”
“放肆”,大夫人浑身颤抖,脸孔扭曲,让人害怕,声音尖细,早已没了刚才的镇定,“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冷云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娘,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对兰儿好一点,也算为娘赎罪,我不希望失去您在我心中那仅存的宽容”。
大夫人闭上眼睛,面容沉痛,她想不通,这么多年前的事云晖怎么会知道,且不说她做的隐蔽,虽有人怀疑可找不到证据,最后也只能当做意外,就说云晖那时的年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知道这些事。她不知道,她的儿子远比她了解的厉害。大夫人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声音中充满疲惫,“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冷云晖目光中露出一丝悔恨,却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卧房。如此顶撞娘亲,他心中也不好受,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走着,无意中竟又走到了“观荷殿”内,云晖坐在长椅上,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八岁那年,他第一次丢下月兰就是在这里。后来,他总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日子久了就变成了习惯,不知觉中总是会走到这里,希望能再次见到妹妹,好向她道歉。可惜这么多年他却一次都没见过月兰,又没有勇气直接去月兰住的小院找她。直到去年,当他再次走到这里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月兰被打的几乎昏厥,看着月兰满身血迹摇摇晃晃的跪在那里,怒火不可遏制的喷了出来,一瞬间让他丧失了理智,心疼妹妹的心理使他第一次顶撞了母亲。
之后的一年他一直不顾母亲的反对坚持去看月兰,而刚才,就连他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对母亲说出那样不敬的话。还记得当初他查到真相时的不可置信与愤怒,可后来却自我安慰母亲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他以为,他早把那些事深埋心底,让它们腐烂、坏掉,却不想原来自己心里还是在乎的。他一向沉稳、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本是想与母亲好好谈谈,可不知怎的,母亲对月兰的反感竟让自己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刺伤母亲,真是后悔不已!只好在这思量该如何向母亲道歉。
冷府,偏院。
“冷月兰,你给我出来。”
月兰刚扶着母亲躺下休息,就听见外面传来喊声。心中不禁纳闷,是谁?语气中竟有这样大的怒气与轻蔑。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但见院中立一佳人,着烟青流彩暗花云锦裙,戴碧玉七宝玲珑簪,簪尾垂着细细银光闪烁的流苏,流水般拂过鬓边耳侧。
那院中佳人一见到冷月兰,眼中便流露出愤怒、厌恶、鄙夷的神色。
冷月兰看着院中女子,只觉的眼熟。微一沉思,立时恍悟,不是冷月柔是谁。俗话说无事不登门,这冷月柔突然上门来找自己一定没好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