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芬拉德尚不知晓禅达码头发生的小型袭击,哈克瑞姆在与冈定汇合后,便建议他改换目标。窝车则湾周边并非只有禅达这一处商业繁荣的城镇,他们大有选择的余地,至于补给沿河走总能找到些村子通过掠夺来维持。撤退到宿营地的途中,几名伤势较重者先后倒下,出师不利的冈定需要胜利来提升士气,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劫掠禅达,利用交通阻隔造成的两地消息传递劣势,他决定去对岸碰碰运气。如果能绑到芬拉德家族的成员,或许可以用来胁迫与之有盟友关系的阿拉西斯二世,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他听闻的消息中,禅达伯爵并不是个轻易就服软的人。
事态如果按照这样的变化继续下去,青石卡上准备主动吸引禅达军队,与冈定之间又没有联络的拉格纳,将面临的境地会非常不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黯然从山道退走。可冈定这边发生的一个小意外却成就了拉格纳,变化来自哈克瑞姆之子哈克瑞姆森这个与“小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正值叛逆期的他率领十来个要好的同伴趁着大队人马靠岸宿营时开了小差,为了向父亲、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勇武和判断,他带人潜回到了码头附近。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压根没有想过冈定“知难而退”的原因,以为只凭一腔近乎愚勇的热血,就能让敌人望风而逃。可当一群年轻人埋伏在码头附近的草滩中,望着远处不时经过的大队巡逻士兵,缺少补给而饥肠辘辘的他们不由的选择了退缩。
身高超过两米的哈克瑞姆体格壮硕,是诺德人中一等一的勇士,如今年过五十的他体力早已过了巅峰时期,但年纪的增长也带给了他更多的经验和技巧,他在海寇中的威望仅次于冈定,是其最得力的助手。不过他也有烦恼在侧,子嗣艰难便是其一,亚穆拿的恶劣居住条件导致婴幼儿的夭折率极高,他子女不少但存活下来的就只有哈克瑞姆森和勒斯汶这两个儿子。尤其后者从小就病怏怏的不受他看好,被他委托相熟的诺德旅行商人带着出海四处求医问药,因路途遥远好几年才传回一点消息。在这种情形下,哈克瑞姆森可以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都说五十知天命,体力上的衰退让他日渐感到急迫,于是这几年他开始带儿子一起出海历练。海寇的劫掠生活虽然残酷但也能令人快速成长,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寿数,只希望能在离世那天到来之前多传授一些阅历给小哈克瑞姆。所以日常生活中他在心态上难免有些急于求成,反而不被儿子理解,毕竟两人年龄上相差三十多岁,思维方式不同导致的代沟很难消除。
禅达码头下游约四十里处,尤河周边飘荡着一片片雾气,南岸附近是数座三十来米高、方圆两三里的连绵小丘,其间随山谷蜿蜒并汇入尤河的溪流岔湾在两侧山体植被的遮掩下十分隐蔽,若非雾气开始消散,凑到近前也难以发现入口。由于袭击禅达失败,冈定从码头退走后便赶来这里与接到信鸦报讯(非文字书信,而是约定好的讯号,可能是一小截布头或者线绳,用相应的颜色或绳结数量作为传递信息的暗语)的哈克瑞姆汇合,此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小哈克”昨晚在旁听大人们对下一步计划的商议时就显得有些“不安分”(自以为是的提议杀个回马枪),也许是想法被父亲否定激发了心中的不忿,夜里他便带人跑了,事情被发觉时天色早已大亮,他和伙伴们早就走远了。
“哈克瑞姆,我知道你很难开这个口,可事情既然是因为哈克瑞姆森而起,那么就由你来决定是去芬拉德还是回禅达,我来想法子说服伊登和哈罗德的人。”面对几个神情默然的老兄弟,冈定并未思量太久便做出答复,虽然他的语气略显低沉,但哈克瑞姆以外的几人却明显松了口气。艾瑞克、迪里冈、特尔格,还有哈克瑞姆,他们都曾是席德的旧部,与冈定有着过命的交情,除了后者年长些,其他三人与冈定年纪仿佛。
随“小哈克”一起离开的年轻人都是眼前几人的子嗣,冈定看着长大的子侄辈,命令大队人马向已有防备的禅达回转,明显是费力不讨好之举,补给一旦耗尽劫掠失败倒也没什么,整个团队陷入困境才是大麻烦。可如果不折返的话,这些老伙计虽然能够理解,但心里难免会生出裂隙,况且因为没有自己的子嗣,冈定对那些年轻人可谓是视若己出,所以干脆将皮球踢给哈克瑞姆,让他来做这个艰难的决定。比起其他三人,哈克瑞姆对冈定知之更深,他很清楚冈定并不情愿回禅达,将决定权交到他手中等于是借他之口来下这个命令,卖四人一个人情,而不是单纯的顾及老友间的感情。从理智上出发,哈克瑞姆明白冈定是在为整个队伍的安危考虑,如果他是首领,也不会为了十几个愣头青搭上三百多人。
“我们去芬拉德,这些年轻人并不蠢,只是缺少经验,或许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只不过抹不开面子,不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好。”都说知子莫若父,哈克瑞姆对“小哈克”的性格拿捏的很准,但却忽略了少年人容易为一时意气而冲动,遇事往往不会考虑太多而是先做了再说。青石卡上的拉格纳一旦起到牵制作用,这些经验欠缺的年轻人绝不会放过禅达兵力调动留下的空当,变成为拉格纳吸引禅达军队的活靶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特尔格个子比哈克瑞姆稍矮半头,年龄上比冈定还小几岁,颈背处的斜方肌高高隆起极其抢眼,披散着的深亚麻色长发沾染了水汽,结成一缕一缕的样子,就像是老榕树垂落的气根。他在几人中最为耿直,也极重感情,是那种可以为家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但也难免过于执拗缺乏变通,忠厚这种品质在卡拉迪亚虽不少见,但在海寇中却不常见。
“这样好了,特尔格和艾瑞克挑几个人,留下条船去接应哈克瑞姆森他们,其他人跟我去芬拉德,然后回到这碰头。”哈克瑞姆已从大局出发放弃回禅达,事情等于已经定下了,避免了冈定的为难,他也不好太不近人情,留下受所有人信赖的特尔格和善于机变的艾瑞克,算是给几个老伙计的安抚。
无论是生存环境所迫也好,还是因为骨子里充满喜爱冒险的因子,纵横于海上四处冒险、经商、劫掠的诺德人也许大字不识一个,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头脑简单,否则也不会成为困扰卡拉迪亚数百年的难题。像罗洛那样不爱惹是生非的诺德人也有很多,但因为海寇的恶劣行径却受了连累,况且不爱惹事并不代表怕事。
1253年5月中旬末,升天节隔日,禅达。
晌午前,哈克瑞姆森和伙伴们满怀兴奋的沿着河滩草荡来到禅达附近,一群少年小心翼翼的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偷偷观察码头情形,没多久便传染似的唉声叹气。轻松杀进码头狂吃海喝一餐的想象落空,心气一松后他们再也撑不住了,整夜赶路带来的饥饿和疲惫让他们一个个变得有气无力,几十米外兵丁往来巡逻且岗哨森严的码头就像只刺猬,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而同一时刻,几乎没有戒备的“蓝军”晃悠到了青石卡附近,由于成员复杂,临时带队的斯塔罗斯难以进行有效的约束。不过这时的军队差不多都这德行,他有心立威但也得分场合,他孤身一人又对这群人还有所倚借,罚的功效远不如赏,况且他也不认为会遇见什么意外。他连哄带的告诉所有人,到了关上给大家加点荤的作为犒赏,蓝军这才加快了行进的节奏,赶在中午前到了关上。换做农兵来巡逻,这个时候都已经往返一趟,回到位于西市外的营地里了,应募来的农民们淳朴老实,一听管饭便任凭吩咐。可除了弗莱特和“老好人”外,蓝军其他人员都来自外城集市的贫民区,无论闲汉、苦力还是乞丐,对警卫们都极为熟悉,赖皮赖脸起来斯塔罗斯也毫无办法。
“快看!有队伍往山上来了,去叫拉格纳过来。”关墙最西侧的烽火台上,一个壮年海寇从垛口探出身子,提醒着在下层担任岗哨的伙伴。
山道沿线的地质以山石为主,土壤稀薄只有少量低矮的植被,拉格纳布置在关墙最高点的瞭望哨老早就发现了上山的蓝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海寇迅速进入了战备,在各自的岗位上完善准备工作,等待巡逻的禅达军队自投罗网,然而那已经是两个多钟头前的事了,此时那支巡逻队伍才磨蹭到关前。等候的时间一久,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拉格纳亲自上到关墙上再三确认,才下令暂时解除战备,蓝军慢吞吞的上山速度勾得处在紧张状态中的海寇们无名火直冒,所有人都在心底暗骂。这其实是作为指挥者的拉格纳的失误,他心里明确知道,必须尽快做出行动以免冈定的人走远,同时还要显示出足够的威胁,才能引来禅达军队的注意力,但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人也多少都有点紧张。可蓝军出现导致的这次反应过度,却让拉格纳和他的人在心态上得以平缓下来,咒骂和嘲笑也是一种发泄的途径,共同的调侃对象蓝军在不知不觉中起到了同仇敌忾的作用,而且他们在继续等待的同时不禁开始轻松的幻想,如果禅达的军队都是这个模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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