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入后,却原来是家酒馆,屋内摆设十分简陋,长桌、条凳一眼就能看出是由原木粗粗剖成的板子制作的。可能是赛马的缘故,店内只有十来个酒客,闲聊的、独酌的、甩开腮帮子痛饮大嚼的,几乎全是身材健壮之辈,连侍者也不例外。不少人都带着家伙,还有几个甚至披着铁甲,弗莱特看得一愣,他忍不住暗想,这些人要是喝大了打起来还了得?
跟着约瑟夫从大堂穿过时,他看到了在监狱前先一步离开的老者和德朗顿,和两人同桌的还有一个小麦色面庞黑色眼瞳的女人。厚唇、双眼皮、将将及肩的黑发,眉毛极有特点,就像一对足跟朝向发际脚尖踮起的样子,鼻子挺直眼窝稍深,穿着贴身的皮外套,难掩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都说喝酒壮胆,可酒馆里那么多肌肉男,也不乏毛手毛脚挑逗女侍之人,却没有一个去招惹那女的,弗莱特联想起德朗顿昨晚显露的身手,心中暗自给她标上了危险二字。约瑟夫带着他和“老好人”绕向“吧台”,“吧台”将大堂与后厨隔开,旁边的过道与通向二楼的楼梯相连。里侧正中坐着一个褐发绿眼、身材适中的中年男人,梳着个油光锃亮的背头,此时正站起来伸手招呼,身高比弗莱特稍矮几公分。
“就是他们两个吗?我是这里的老板苏克,需要消息又或者想找活干,一定记得来找我。”走近后,中年男人向约瑟夫询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简单说了几句,弗莱特有些莫名其妙,“老好人”却看出眼前之人是个“兵贩子”,在佣兵和雇主之间扮演中间人的角色,并为佣兵提供落脚之处。自上一任的王家情报总管遭“肃清”后,这个位于禅达的情报点就从半放养变为彻底放养的状态了,苏克明白是受了前任总管的牵连,但生财有道的他也不在乎那些许的财政支持。
酒馆老板苏克并没有因为“老好人”和弗莱特看起来一老一病而面露轻视,满面笑容态度极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也看不出深浅。简单的叙话过后,他推开“吧台”的挡板让三人进去,约瑟夫熟门熟路的绕过他背后的木橱,领着弗莱特和“老好人”来到后面的厨房,里面的几个男女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并没感到意外,只看了几眼便继续忙活手上的工作。直到三人从后门离开一会后,一个头发拢在脑后扎成根麻花辫的金发女帮厨在木橱背后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解开罩着脖子以下的大围裙跟了出去。棕黄色的棉袍让她看起来有些“臃肿”,衣服底下不知塞着什么,她脚下是一双带护腿的软底皮靴,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看样子正是昨晚报信的那个女人。在约瑟夫按她留下的信息找来酒馆,通过苏克居中联络将弗莱特和“老好人”从监狱捞出来后,她这单主动创收的业务就算是完成了,此刻她临时决定盯梢过去看看,完全是出于个人对弗莱特这个外乡异族的好奇。
“趁着天还没黑,你们可以就近从东门出城,先去乡下避避风头,担保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走出酒馆所在的街区后,过几条街就看到了内城东门,找了处无人的街角,约瑟夫压低声音嘱咐弗莱特和“老好人”,但双方才认识不到一天,并没有值得他这样做的交情。
“我会这么做是因为你们救了我和我的家人,我很感激你们,但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约瑟夫看出两人的疑惑,但却没有多说原因,说话的同时解下缠在腰间的布囊递了过去,里面是他提前预备下的干粮。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老好人”看出约瑟夫内里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镇定,于是出声询问。
“那三个被抓的佣兵昨晚就死在了治安官官邸,天没亮就连同昨晚死者的尸体一起运出城了,哈瑞克给了我一笔钱,要我忘记这件事。”约瑟夫提到这些时,脸色都变白了,显然是被治安官灭口的做法吓到了,即使拿到丰厚的封口费,也无法缓解他心底的恐惧。他曾多次被人刁难、勒索,但只要知道对方目的是为求财,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再怎么危险也总有转圜的余地,可强权却是毫无道理的碾压。弗莱特和“老好人”都经历了昨晚的事,并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他也需要通过向人倾诉来缓解压力,但又不想再增加家人心中的忧惧。
“那些佣兵被灭口了?”“老好人”瞬间明白了约瑟夫的意思,但想想哈瑞克的出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之,一路保重吧。”约瑟夫见“老好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颓然的转身离去,看他埋头疾走的样子就知道心事重重,他想着尽快离开禅达。可他不比弗莱特和“老好人”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地,拖家带口的想要安全离开只能跟着大股商队,可夏季来临后整个北方商道都不太平,怎么也得入秋以后才能上路了。
“哈瑞克是老阿拉西斯一手提拔的,他这么做是在为故主之子遮掩恶名。”约瑟夫走出一段距离后,“老好人”兴致索然的说道,他明白约瑟夫是怕他们也会受到同样的遭遇,两个征召来的民夫和一户犹太商贩,死了就死了,有谁会在意这些最底层的蝼蚁。
“难怪没有再提审我们。”一旁的弗莱特恍然大悟。
在他看来,按照哈瑞克的打算,至少要将他们关上一段时日,对普通的底层平民来说,地牢中留下的记忆足以成为梦魇,让他们不敢也不愿再去回想,到时是放是杀都无所谓了。只不过哈瑞克少跟监狱打个招呼,典狱官比尔和狱卒对三个临时犯人并不重视,多关一会或者少关一会又有什么打紧?约好的时间没提人他们也懒得多事的去询问,待到有人来花钱担保、赎人,自然不能放过送上门的增收机会。
“想必哈瑞克借着这件事,已经和阿拉西斯二世私下达成了某种妥协。”“老好人”继续做出分析,目光却暗中观察着弗莱特的反应,他需要知道眼前这个临时同伴是否值得信任。与
约瑟夫分别后,出了城的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却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尾巴”,那个“女帮厨”猫在街角巷道的阴影里“旁听”了两人和约瑟夫的对话,此时潜行在路边的深草丛中远远缀着他们,身上深浅相间的棕黄色棉袍恰是极妙的伪装,就如投在土地上的杂草阴影。
“可我们要是跑了,罗洛、乔伊、‘小山’,还有我们所在的村子怎么办?”弗莱特这番话的目的也不单纯,不只是怕连累别人,他想的是人多力量大,反正海寇就要来了,正好一起离开。
“你还记挂着他们,却不知某些人根本没说实话。也罢,我们先回营地再做打算。”“老好人”对弗莱特的回答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其有些傻气。
其实弗莱特很明白“老好人”话中之意,但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由此也不好用双重标准去要求别人坦诚,所以只装作没听清楚,含糊的应付过去。
跟梢的金发女人带着风帽,与两人相隔十来米远,身上的深浅相间的棕黄色棉袍恰是极佳的伪装,看她脸上那释然的神情,便知她完全洞悉了弗莱特和“老好人”的对话。禅达内城外的东市,是由五十多年前那场北征中为王军偏师运输补给的粮道演变而来的,陆路上青石卡山道通往北方的卡拉克里亚地区路程更近,前往波拉克尼亚又有波拉克河的水运便利。所以东市名为集市其实却是个工匠聚集的大作坊,禅达各大商铺的大本营都在这里,从早到晚叮叮哐哐响个不停,对来自周边的原材料进行深加工。虽说为了隐藏行踪,弗莱特和“老好人”选择从集外绕行,但仍能听见嘈杂的动静,这种干扰下两人的谈话仍被金发女人听见,她的耳力实在不一般。
金发女孩名叫肖伊,是王家情报总管“斯派尔爵士”凯恩亲手挑选的间谍种子之一,看起来干练精明,其实却只有十六、七岁,只是从小就被培养成间谍,学习、历练的时间相加已有十年以上。她的年龄与凯恩的孙女卡特琳娜相仿,成长中多半时光都是在凯恩位于日照丘下窄巷中的私邸里度过,不单单只是玩伴和陪练,关系更如家人一般亲密。凯恩在伊斯特瑞奇国王死后,便有了退休的想法,可在新王即位、库吉特人改信、王子诞生等种种事项的拖延之后,他却发现无法轻易抽身了。一场惊天的密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酝酿成型,而他却几乎一无所知,失职不说家人更牵涉其中,为此他顶着“谋反”的恶名被御前会议下令逮捕,家人、弟子都被视作同党遭到牵连。在事发前夕,有所预料的凯恩以命令的方式,才逼着尚未落入监控的肖伊离开苏诺,混入一支有库林家族背景的商队北上,前往禅达联络“陶壶酒馆”(听者酒馆)的苏克以为接应,但没多久之后御前会议下令逮捕凯恩一家,就此音讯全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