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面前的空气中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潮湿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暗示着不久之前这里曾经有过异常剧烈的风暴,风暴中有数十条大鲵曾经短暂搁浅,在沙滩上拼命挣扎,划破了皮肤,留下了血腥的味道。
除了血腥,还有海底翻涌起来的数十种矿物混合着水藻的味道,再仔细一嗅,还能觉一点人味,应该是从千里之外的大6上飘来的几家炊烟,里面有糙米饭与咸鱼混在一起的怪异香味。
这些都不是高歌熟悉的味道,但却带来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根本难以言明,但是高歌却可以凭此笃定自己回到了天壬七界。
高歌保持着练气九层的修为,拥有百闻异能的他能够轻易地从周围的空气中捕捉到细微的特征,在糙米饭与咸鱼香味之外,他还嗅到了一丝草原的清香,其中混杂着天溯特产良驹的汗味。味道飘到此处已经十分稀薄,如果不是道士根本无法察觉。据此推断,这个海岛距离天溯应该有至少五千里之遥。
对于凡人而言,五千里可能是一辈子的距离,但对于道士而言,却不过是半日优哉游哉、随意飞行的路途而已。
“傻瓜,这就是你出生的世界吗?”白宋就在身后不远处,她的麒麟兽正在止不住地打着喷嚏。它被啖天妖族的气息呛得难受,过了很久也没有缓过劲来。
高歌点点头。“那个啖天妖祖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二十丹的大妖王果然名不虚传。”
白宋没有回答,她原本有些庆幸的脸色开始僵硬起来,因为天空中出现了一群牛犊大小的金蝉,那是宇文梨的忠心护卫,它们出现在这里说明宇文梨也被啖天妖祖送了回来。兴许,不止是她,还有别人。
……
“还有谁不服气的?滚出来!”
这是【引天国】国都南区的一片贫民窟,低矮的、竹板搭建的临时住所顽强地矗立在每一寸可以落脚的地方,与其说是鳞次栉比,不如说是你争我夺。很多竹楼的架构体现出了人类凡的创造力,它们中有相当数量的,只占据了不到一个方桌的地基,却靠着粗大的板竹撑起了可供三、四人居住的小屋,远远望去,活像一株株的蒲公英,遇到刮风下雨,靠得太近的竹楼就会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
两、三岁的孩童会因此感到莫名的兴奋,狂笑、大叫不止,但大人则是又提心吊胆,又不忍苛责。那些没有孩子的粗鄙汉子就会适时地、愤怒地大吼几声以表示不满,但往往会被雷声,或者小孩更大的喊叫声所掩盖。
这就是这一片贫民窟的生态。人们的生活困苦,但乐观、坚持、不舍不弃。
然而此刻,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穿着盔甲,正骑在马上叫骂,他的身后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
气氛有些怪异,自从半年多以前一个叫做天意教的教宗崛起,逐渐侵蚀了这个国度国王的大权之后,国王开始变得残暴,对上至贵族下到贱民的监管也越严密。
不仅如此,金钱上的盘剥也越演越烈,甚至于对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可以说毫无经济能力,整日挣扎在生存线附近的贱民也要雁过拔毛。
人头税这是最新的招数,早上刚由宰相替君主颁布,现在就开始执行了。只要活着就得纳税,这是国王为了收刮钱银组织军队对抗天意教而施展的近乎疯狂的举措。
交不出钱?可以,那就入伍抵税。
贫民窟里不都是软骨头,有几伙人愤而起反抗,却遭到了镇压。如今堵着路口的小将领骂骂咧咧就是要震慑这贫民窟里的贱民们。
“你们这群猪猡一样的东西,真是不开眼,还想反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本将的大刀硬还是你们的脑袋硬?给你们两天时间,要么卖女儿凑税,要么出人充军……话说回来,你们这个泥巴窟里长得水灵的小姑娘还真不少,真要洗洗卖了,也够你们花一阵的了……”
后面是不堪入耳的**言语,以及士兵们起劲的哄笑。
外面的声音传来,吓得一个竹楼里的小姑娘浑身瑟瑟抖,躲在母亲的怀里不敢抬头。“娘,我不会被他们抓走卖了吧……”
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穿着穷人的粗布衣服,但是却难掩她洁白的肌肤以及清秀的容貌。
害怕的情绪让小姑娘嘴唇白,但她高雅的气质却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搂着她的中年女子同样容貌华贵,粗布烂衣瑕不掩瑜,无法遮蔽她的华贵气质。
“曲儿放心,母后会保护你的。”女子柔声安慰受到惊吓的女儿,同时轻拍儿子的后背。
原来在女子的怀里竟然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男孩的脸色同样惨白,已经吓都说不出话来。
“熊婆,进来!”女子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碧玉戒指。
不大功夫,简陋的门户打开,进来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婆子,毕恭毕敬地行礼,“殿下……不,太太有什么吩咐?”
女子摇摇头,对面前的婆子感到无奈,逃出王宫大半年了,她却还是会时不时地叫错称谓,这里可不是天溯,被人听见婆子呼喊自己“殿下”是要惹出大乱子的。
不过没有办法。当初前线战事消息传来,女子听说丈夫战败,长子更是不知所踪,当时又受到国内长老的监视,情急之下只能带着一双年幼的子女匆忙逃走,身边根本没有可靠的人,唯有一个贴身侍女,外加这个粗鄙的婆子和一个年老的宦官相随,流落至此。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步步惊心动魄,若不是有几位忠心大臣从旁协助,万难脱身。
听说高贺变成了怪物,天溯如今更旁落他人之手,而高昂与高歌则不知所踪。
高齐婉暗叹一声,将戒指递过去。“找个可靠的地方换了,应该足够应付人头税和咱们后半年的生计。”
不远处正在收拾杂物的侍女死死盯着熊婆,几次欲言又止。
熊婆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刚走到屋外不远,她就恶狠狠地朝着地面吐了口浓痰,跳脚咒骂道:“娼妇,还真当自己还是王后呢?装什么大头鬼……”说了几句,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戒指,露出怪异而得意的笑容,心里想着晚上的酒肉又有着落了。
她在天溯王宫内品级极低,对国王、王后根本没有起码的忠心,只是机缘巧合跟着高齐氏逃来,时间一久,没有约束,又看出主家的落魄,心思自然活络起来,要不是胆小了一些,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行径来。
刚走两步,被一个佝偻的老头拉住,“熊婆,别招摇,当心被人看见。”
熊婆眼皮一翻,“看见又怎样?”
“看见又怎样?你说得轻巧,要是被人抢了,咱们哪来的钱去买好酒吃……”
熊婆放肆地一笑,扭头环顾,然后伸手一指:“你个阉货,怕啥?没人……”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鬼鬼祟祟地穿过两条小巷子,绕过不远处还在叫骂的兵丁,消失不见了。
竹楼里,侍女小环气鼓鼓地看着熊婆走远,忍不住说道:“夫人,这个熊婆靠不住,一定又换了钱喝酒去了。”
高齐氏叹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我何尝不知,但如今又能如何?王子和公主都还年幼,咱们暂时又不能抛头露面,只能由着他们放肆,占些便宜罢了,只希望度过眼前难关,再过月余,寻个好点的地方藏身吧。”
侍女忠心耿耿,还想再进言,却被高齐氏摆手止住。“外面有人,你悄悄看看是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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