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怎么可能?”“多半已死,余姑娘凭空捏造的本事不错。喜欢网就上。”疑惑、讽刺,样样都来。
“我没有撒谎!”她这一生都不曾如当下,蒙受不白之冤却如坠热锅,偏这些青天大老爷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似乎只要她坐实了凶手之名他们就能安安稳稳登船离岛。“半夜我曾醒来过,船夫拿剑指着顾云山喉头,逼我杀了红玉。”
“你动手了?”顾云山问。
“没有!谁管你死活?”她赌气,红着脸也红着眼——都是血,随手抓起罩衫披在肩头,乱糟糟长发也不管,只想离红玉的尸体远一些,“我不答应,僵持不下,他令我放下剑走到他身前一步远,一手持剑抵住你咽喉,另一只手点中我昏睡穴,我当即变什么也不晓得了。”
“牵强附会!”彭涛道,“且不说船夫是生是死,他在湖中摆渡二十年,几时修炼成连余姑娘你都奈何不得的武林高手,能在你我之间来去无踪悄然之间取人性命,余姑娘这说法太不可信,不如再换一名替死鬼。”
月浓气得心绪翻滚,不由得提高了音调与他对阵,“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干的,你亲眼瞧见我杀人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是船夫所为,又有何人鉴证?恐怕就连顾大人也不能证实。”
话至此,两人不约而同都望向顾云山。
他同样纳闷,下意识地摸了摸喉结,“迷药之下,恐怕谁也没办法想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成日里嫌我笨,要紧时候却连我都不如!”她心烦意乱,一出手把他退出一丈远,打翻了屏风推倒了花瓶,以大厦倾颓之势瘫倒在地。
顾云山扶着腰躺在废墟之中哀哀地叫唤。
这间装满血腥的屋子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当即提起双龙剑便往外冲。彭涛挺胸上前一步拦在门前,“余姑娘要往何处去?”
她根本不惧,鼓着眼睛瞪回去,“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身负命案,畏罪潜逃?”
她最听不得这些无中生有的罪名,一口银牙咬碎,一字一顿地威胁道:“你再敢啰嗦,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
彭涛亦不退,“彭某人手下从未有漏网之鱼。”
“今儿就让你漏一条大个儿美人鱼。”话音落地再不罗嗦,踢脚就要冲开他,“起开,再啰嗦我可就不听我娘的话了。”
傅启年站在角落里把顾云山扶起来,好奇道:“你娘嘱咐你什么了?”
“我娘让我别随随便便动手打人,特别是男人,男人都脆弱得很,一摔就破。”回头横一眼顾云山,母夜叉孙二娘没见着,就见着女儿家的娇羞嗔怪,人长得好看也累得慌,生起气来还跟撒娇一个样,“就像你,一点儿不中用!”
傅启年道:“余姑娘,理不辩不明,不如留下来咱们心平气和慢慢说清楚。”
月浓道:“我就不想跟这个胡乱冤枉人的狗官待一处。”
彭涛却冷笑不止,“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着急离开,还是说这屋子里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口中所说船夫,是不是已经死于你手?”
“敢再说一句,我立刻杀了你!”她红了眼,百口莫辩,委屈得想要冲到院中大哭一场。然而必须忍住,她绝不能在这帮废物面前露出弱点。
傅启年还在劝,“余姑娘别冲动,彭大人当年也曾试过武举的——”
“要来便来,你已打定主意要杀尽岛上所有人,束手就擒就能死里逃生?我看……啊啊啊……呃……放……放手……放开……”
根本无需拔剑,她徒手掐住他脖颈,单手出力向上提,眼看他双脚离地,面颊通红,喉咙里嘶嘶发不出声,下一刻就要被她活活扼死在手里。
“月浓,你听话。”她回头,顾云山一手扶着傅启年,一手托着老腰,几近祈求地同她说话,“我保证,我信你。”
她双唇微颤,想哭,到底还是忍住,一咬牙收回手臂,彭涛也就像块死肉一般砸在地板上,连带出一声闷响,他像是在水中憋闷到极限的人终于上了岸,拼了命地喘气,一双腿乱蹬,慢慢把自己蹬到墙根处才消停。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警告,“别惹我。”
说完再也不看顾云山,转过身从窗户飞出去,脚尖在树枝上轻点借力,一眨眼工夫已消失在雕栏画栋的留仙苑外。
顾云山揉着后腰一瘸一拐走向彭涛,“彭大人,你没事吧?”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被他一手挥开。
彭涛弯腰咳嗽一阵,缓过这口气才扶着墙站起来,冷嘲道:“没想到顾大人身边还真养出这样一条疯狗。”
顾云山皱眉,“彭大人,祸从口出。”
彭涛道:“总有一天她会回过头咬你,到时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顾大人。”
“我只当你受惊过度胡言乱语。”
彭涛却转向傅启年,“傅大人你还没看出来吗?”
傅启年问:“看出什么来?”
彭涛的目光掠过顾云山再望向傅启年,“顾大人是打定主意要包庇凶手了。“
顾云山不怒反笑,“我心中好奇,为何彭大人如此确信凶手就是月浓?”
“昨夜我已将疑点一一分析清楚,今天一早就应证,死者、凶器、血迹都足以判定就是她所为,我也同样好奇,顾大人为何如此笃信凶手必然不是她?难不成顾大人如此人物也会被儿女私情所误?”
顾云山道:“就事论事,无需攀扯其他。”
彭涛道:“余姑娘方才说言句句破绽,如不是受情爱蒙蔽,那顾大人就是故意视而不见了。其中缘由,只有顾大人你自己最清楚。”
“你是何意?”
“更要问你是何意!”
两人之间正值胶着,僵持不下之际,傅启年动摇了,“云山兄,我看那余姑娘实在太厉害,又有杀人行凶之嫌,就这么任由她去,着实不妥。”
“你想说什么?”
“索性看管起来,如果再有命案发生,正好为她洗脱嫌疑,如果……咱们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顾云山嘲讽道:“你我有什么本事能拿得住她?”
傅启年甚是犹疑,似乎所言之事难以启
齿,但想到自己这条命,连带家中父母妻儿,再不犹豫,冲口而出,“就用你。”
“再说一遍。”
“就用你,她三番两次救你,又说是为了你才束手就擒,可见你在她心中十分紧要。云山兄,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这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了!”
彭涛自然同意,只差拍手击节以谢知己,“傅大人所言甚好,我同意。”
顾云山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傅启年继续劝道:“并不拿她如何,这对她只有好处,哎呀云山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你这辈子每每栽在女人身上,先有小乔,如今又有她余月浓了吗?”
“你住嘴!”顾云山冷冷地,甩开他。
漫山遍野青青草,初夏浓翠好时节。
几个起落,月浓已行至留仙苑外,一跃登顶,踩在一棵高耸如天的七叶树树顶,一个人静静看着仙山中借来的留仙苑,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哭。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将原本沾染在脸侧的血迹都划开。少女尖尖细细的下颌上挂着好几个将落未落的泪珠,在山之巅树之冠等一阵风来,纷纷噗噗簌簌坠下。
脆弱的时候最是想家,然而她的家——尚书府已如秋叶凋零。
“爹,娘,要是你们都还好好的,肯定没人敢这么欺负我。”
越想越是伤心,拿着手中双龙剑抽打层层叠叠的枝桠,回头也不见人来追,顾云山那个王八蛋!亏她还刻意找了个位置近、视野好的地方待着,谁知道顾云山这么冷血冷情没心肝,居然连主楼的门都不出,真真要气死她。
“反正谁欺负我我就弄死他,就这么干。”一抹眼泪,又是一条好汉。
“啊!!!!!”
楼内传出惊叫,继而是一阵匆忙慌乱的脚步声,然而这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哗然。
“又出事了?”她倾斜着身子往前探,但因离得太远,老半天也没能看出端倪,心里没底就爱胡思乱想,一个人吹着风瞎琢磨,“不会是顾云山出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活该!”如是想着,心里痛快一回,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就后悔,“他死了我怎么回去?”
没事没事,大不了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豁达!
可惜没能豁达多久,又开始犹豫,“万一我爹…………”
不行不行,他还有用呢,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一蹬脚身轻如燕,羽毛一般轻轻巧巧落在留仙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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