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善于经营,更善于处理与官府之间的关系。当今朝廷之中,不知有多少高官都是徽商的保护伞。
杭州城内,徽州会馆。
十几名徽商正在饮宴。七八名妙龄女子伴舞助兴,笙乐班子奏出悦耳的乐曲。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酒宴的上首。他便是徽商领袖——苏炳炎!
苏炳炎拍了拍手,舞女们和笙乐班子应声退下。
苏炳炎笑道:“诸位,朝廷施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是江浙商人们贿赂陈迪后,陈迪向朝廷建议的。不过嘛,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坐在下首的大通钱庄总柜刘玉溪说道:“那是那是!苏老板实在是高明!朝廷改稻为桑,看起来江浙商人们可以多产丝绸,卖给波斯人多赚银子。可到头来,最后获利最大的还是咱们徽商!”
苏炳炎道:“改稻为桑后,江浙的田地能够多赚五成利润,这么多利润给那些庄稼汉岂不是暴遣天物?咱们徽商有实力将其中的大部分田地兼并到自己名下!”
瑞祥牙行掌柜张珍基担忧道:“可那位镇海伯陈迪,派了十几个布政使衙门的参事到下面的府、州、县,说要监督改稻为桑的施行,严查兼并百姓土地的事情!”
苏炳炎大笑一声:“陈迪虽然最近在江南官场炙手可热,可始终是个十四岁的娃娃!他怎么斗得过咱们徽州商人?我已用下妙计,那陈迪绝对妨碍不到咱们大量收购浙江的土地!”
张珍基问苏炳炎:“苏老板,这陈迪最近得了个‘陈剔头’的外号,手段毒辣,咱们不可轻视啊!”
苏炳炎摇摇头:“雏鸟始终是雏鸟,飞不上天的!你们可知道最近杭州城内多了个复兴商行?商行的掌柜是杭州茶商马如云?”
张珍基道:“知道,知道。那复兴商行开张,似乎整个浙江的本土商人都过去贺喜,声势很大啊。”
苏炳炎不再说话。大通钱庄总柜刘玉溪是苏炳炎的左膀右臂,他对众商解释道:“那复兴商行的幕后老板就是镇海伯陈迪!”
徽州商人财雄天下,在官场和民间自然有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陈迪出资建立复兴商行的事情,苏炳炎、刘玉溪早就知晓。
刘玉溪道:“大家可知道新安江最近发大水的事情?两岸的田地都受了水灾。这里面的内情嘛,我就不明言了!”
在坐的十几个人都是徽州商人中的精英,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刘玉溪这么说,大家心中马上明白新安江在初冬决口是苏炳炎和刘玉溪做的手脚。
刘玉溪又说:“水灾之前,新安江沿岸的田地是六两银子一亩。现在糟了灾,二十升谷子就可以换一亩,和银子一两不到!这就是五两的差价!苏老板已经支会复兴商行的掌柜马如云,让马如云以一两银子收购,然后四两转手卖给苏老板。等到洪水退却,这些田地的价值可以翻上五成!里外里,就能赚一倍还多!”
张珍基问道:“既然新安江的灾田如此廉价,苏老板为何不自己收购?却要那复兴商行横插一脚?”
刘玉溪笑道:“张老板问得好!请问大家,收购新安江的灾田算不算兼并百姓土地?如果算,那复兴商行就是在兼并百姓土地!陈迪是复兴商行的东家,他这个镇海伯就是带头在兼并百姓的土地!自己屁股底下都不干净,他凭什么再管我们徽商收购浙江的土地?”
苏炳炎终于开了口:“诸位!新安江两岸的土地,相比于浙江全省土地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徽商的目标,不应该仅仅限于新安江两岸的灾田,我们应该把眼光放的更远!既然改稻为桑让收购土地成了稳赚不赔的生意,我计划咱们徽商以全部身价,想尽一切办法收购浙江所有改稻为桑的土地!”
一众徽商听着苏炳炎的豪言壮语,仿佛看到无数张地契写上了他们自己的名字,仿佛看到凭着这些改稻为桑的田地赚会小山一般的银子。
苏炳炎拆人扒开新安江大堤的原因,就是想让陈迪自己担上兼并百姓土地的恶名!他将以此事要挟陈迪,让陈迪不再管徽商兼并百姓土地的事!
苏炳炎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
徽州会馆的下人通传:“浙江布政使陈迪陈大人求见!”
一众徽州商人大惊。刚才刘玉溪还在说算计陈迪的事,怎么陈迪立马就来了徽州会馆?
苏炳炎倒是丝毫不惧:“快快有请!诸位,你们先各自回家,待我单独会会这位镇海伯!我倒要看看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陈迪来到苏炳炎面前,拱手道:“苏老板,久仰大名啊。”
苏炳炎跪下,给陈迪行礼:“草民苏炳炎,拜见镇海伯!”
陈迪赶紧将苏炳炎搀起:“苏老板快快请起!”
苏炳炎问陈迪道:“镇海伯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陈迪笑道:“浙江商界,分为两派。一派是江浙土著商人,一派则是你们徽商。徽商名扬天下几百年,实力又在浙江商人之上!我到浙江做官,却一直没得空见见你这位徽商领袖,实在是一幢遗憾。今晚无事,就特地来拜见你。”
苏炳炎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当初浙商因有利可图,一窝蜂似的去跟倭寇做生意,苏炳炎却不为所动。他知道与倭寇做生意有多大的风险。陈迪现在拿到了浙商们的把柄,将浙商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控制不了徽商!
苏炳炎笑道:“其实草民已经神交镇海伯已久!镇海伯到了浙江,组建新军,屡胜倭寇,保境安民,您的大名对草民来说,早已是如雷贯耳!”
陈迪道:“苏老板谬赞了!”
苏炳炎又道:“其实嘛,镇海伯跟草民并非没有交集!复兴商行的东家,应该就是镇海伯吧?复兴商行收购了大量新安江两岸的灾田,这些灾田,都已经转卖于草民。草民与镇海伯,已经是生意上的伙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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