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弥光不知蛊为何物,横野下二请人教她日文,但是她还没有在日文里学到过这个字,乍一听起来,不知两人在讨论的究竟是什么,更是压根儿没想到他们用日文吐出的那个音节,其实是来自汉语,来自在这个国度的某些角落中秘密流传了千百年的神技。
但是对面的中岛鸿枝和中岛菡子知道。
横野下二和中岛江沿乃是因为生意上的关系而认识了允瓛,这个没落皇族在横野下二眼中看来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暂时还用不上,也不知何时会用上,甚至或许永远都没什么用的棋子,相识之后,便被横野下二暂时放在一边。
至于后来允瓛与他们如何得以交好,倒是也多亏了允瓛的主动联络,是他自己主动提起了家族与巫蛊的亲缘,才让横野下二对允瓛有了特殊的兴趣,也从而得知了金寒池的名号。
但是,谋略诸多如横野下二一般,自然是看出允瓛只是蛊族金家的分支,真正让横野下二迫不及待想要收入囊中的棋子,其实是金寒池。
从刚开始接触允瓛的时候,横野下二便猜想到,这种没落皇族之所以愿意与自己交好,其中缘由不言而喻,自然是想假他人之手,以促大清复辟。
横野下二不是不可以帮允瓛,细细想来,如若允瓛想推翻的是国民政府,而自己将他推上帝王之位,这倒也是条路子,只是,就看这种推翻,究竟是以何种方式。
如若是以巫蛊之术作为交换的筹码,横野下二必然绝无二话,这是他愿意与那个将所有**写在脸上操之过急的允瓛频频联络的唯一理由,只可惜,允瓛显然让他失望了。
横野下二阅人无数,那些经历让他在第一时间洞穿了允瓛的拙劣计谋--那是个孩子,大肆宣扬自己的口袋里藏着最好吃的糖果,以此引诱小伙伴们为他鞍前马后,然而当横野下二每次施以试探,想让他先把那些糖果掏出来给大家看看时,允瓛便死死摁着自己的口袋,一面坚称糖果的诱人美味稀世罕有,一面毫无逻辑地据理力争说正因其罕有才不能随随便便轻易示人。
不得不说,这并不是计谋的纰漏所在,毕竟,类似的事情,谁小时候都曾经历过。
但允瓛的计谋之所以能骗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横野下二,是因为横野下二小时候就是那个捂着空空的口袋却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正因他曾站在和允瓛相同的位置,才一眼看穿了允瓛的诡计。
允瓛会输,就是输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底气。
要知道,横野下二的成功经验就在于他知道自己越是没有,就越要张牙舞爪理直气壮地让别人相信自己有。
也罢,横野下二懒得就这种事情对中岛江沿解释,反正这种傻瓜也听不懂,他不想因为一枚废子在中岛江沿面前浪费口舌。
倒是愧古……今日横野下二亲自登门,正是因为愧古。
此次横野下二来到上海后,托了多方关系想见见金寒池,然而始终未能如愿,无奈之下,横野下二只能想到愧古,如若愧古会下蛊,他打算通过愧古的蛊术,将金寒池引出来。
当然,横野下二也曾想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舍弃愧古这枚棋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简直到了他耐心的极限。
毕竟,要真是以死相逼都不肯下蛊,那即便愧古真的会用蛊术,对横野下二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横野下二当然也想过中岛江沿对这事的反应,从中岛江沿忍受愧古多年这一点中便可推断出他的软弱,横野下二决心已定,他今日来,就是要将愧古从中岛江沿家带走,他要将这件工具带到自己家中,让他为自己的计划做出最大贡献。
然而就在横野下二思量着自己该要如何带走愧古,才能让愧古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中岛江沿急促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横野下二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中岛江沿,只见中岛江沿表情焦急,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辩解道:“横野阁下放心,关于巫蛊一事,我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
“嗯?”
横野下二有些惊讶,又有些鄙夷,在此之前,中岛江沿还从没给自己说起过什么新计划,以他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要迫不及待向自己汇报邀功的人,当真能如此沉得住气?
“是这样的,”中岛江沿搓着手,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想一边对着横野下二道:“横野阁下,鄙人发现了新的蛊师,人也在上海,说不定能成为我们新的突破口……”
中岛江沿刚说到这里,坐在他身边的中岛鸿枝突然变了脸色,他的一只手偷偷地拽了拽中岛江沿的袖口,动作虽然很谨慎,但其中透着焦急。
“父亲……”
中岛父子两个很快交换了个眼神儿,而后,中岛鸿枝对着身旁的中岛菡子道:“我们的话题太无趣,菡子,你带弥光小姐去吃点心好吗?”
弥光坐在沙发上,以一只手臂撑着沙发扶手,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由此可见,中岛鸿枝接下来的话题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听到。
菡子面露不悦,但中岛江沿的目光不容置疑,中岛菡子只好暂时压制住了脸上的不满,对着弥光伸出手,以那种名媛脸上常见的客套笑容望着弥光道:“弥光小姐,请跟我来吧。”
弥光点头跟着菡子走出大厅,菡子将她引向后面的洋房,“弥光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到小花园里坐坐,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春色尚好的时候,不过,中国虽然很美,唯独是看不到樱花这一点让人很遗憾啊。”
“是吧。”
弥光心中感到好笑,这中岛菡子大概是没看出自己并非日本人,她哪里知道,他们的樱花与自己毫无半分干系。
只是,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弥光估算着客厅内的情况,料想里面的男人们见她们离开应该已经放下警惕,她这便站定脚步,轻轻扶额,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菡子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拿了外套和手袋,马上回来。”
弥光就是以这样的借口突然闯入大厅,闯入男人们的话题中,但几人并未就此截止话题。
“横野阁下应该也知道,蛊族共有五家,其中一门以齐为姓,我遇到的这位蛊师,就姓齐。”
中岛江沿说这话的时候,中岛鸿枝脸上表情复杂,不过,弥光可以感觉到,中岛鸿枝想要防备的人并非自己,而是中岛菡子。
而中岛江沿的话成功吸引了横野下二的注意,他抿着嘴唇扬了扬下巴,示意中岛江沿继续说下去,这便看到中岛江沿很是得意道:“说来也巧,此人正是犬子当年在西洋游学时的同窗,两人关系交好,为了稳住此人,犬子特地将他留在了制药厂内,鄙人之所以未曾将此事告诉横野阁下,只是目前还未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也想找到更合适的机会再将其引荐给横野阁下。”
在弥光进门拿外套的功夫,她就只听到了这些细碎的片段,只能依靠这些作为线索猜测横野下二此行的目的,以及他们口中的“蛊”,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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