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鹏当即反驳道:“我们登州也有很多商机,但是不管是北海钱庄还是龙江钱庄、东莱钱庄,你们看看他们的总号放在哪里?”
这三家的总号都设在哪里?这个问题问得好!
柳鹏这么一问,这些辽东商人才明白过来,这三家钱庄的总号都设在官方无法掌控的地方里。即使东莱钱庄把总号设在朱桥镇,已经超过了登州府的范围,但朱桥镇有邱云飞坐镇,又有邱云飞统率的巡防队与捐务局,实际已经同马停寨、黄山馆这些龙口的基本地盘一样,莱州府根本管不到朱桥镇。
而在大明朝办钱庄一定要官府管不到才行,不然官府一道命令下来,直接把钱庄封掉了,那几十万银子的家业就荡然无存了。
辽东商人听说这次大旱灾之中,登州府陶知府就曾经打过北海钱庄和其它几家钱庄的主意,只是因为北海钱庄把总号设在龙口,而登州分号存银无多才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据说陶知府已经连查抄北海钱庄之后弄到的银票怎么分配都规划好,只可惜他想得再美,他还是拿北海钱庄的龙口总号毫无办法。
辽东商人刚刚被陶知府与山东官府来了一个关门打狗,还没养肥就开杀了,差一点落了一个集体自杀的结局,因此柳鹏一提他们觉得柳鹏很有道理:“柳少,你觉得总号设在黄县怎么样?”
说是黄县,实际就是黄县县城,现在黄县县城迫切需要一家钱庄,只是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我听人说了,如果北海钱庄的总号设在黄城,陶知府肯定会下手,可惜北海钱庄的总号没有设在黄城,而是设在龙口!”
柳鹏这话辽东商人还能听得进去,柳鹏跟官府不同,即使翻脸了不可能象官府这么强势,何况大家都说柳少能有点石成金的本领,跟他合作吃不了大亏,更别说柳鹏还有一诺万金的美名。
因此辽东商人觉得把钱庄总号放在龙口的势力范围之内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柳鹏继续挑着这群辽东商人的毛病:“你们是准备专注辽东的业务?
“是啊!”佟国用很重视柳鹏的意见:“我们都是辽东人,肯定优先考虑在辽东发展了,再说了,我们拿了这么多庄票,得在辽东用出去,肯定要在辽东搞几家分号,柳少难道觉得不合适?”
柳鹏不停地摇头地说道:“我觉得不必专注于辽东,在金州卫放个点就行了,毕竟大家虽然都是辽东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辽东来借钱要钱的恐怕都是军爷啊!”
金州卫就是旅顺、大连,跟登莱可以说是只有一水之隔,联系最为紧密,过去登莱商民一直催促北海钱庄在辽东开办分号,但是柳鹏与谷梦雨一直没答应下来,而是潜心在登莱扩张,这一回终于松口了。
这是因为辽东的情况与山东大为不同,虽然说“山东辽东原为一省”,但是山东是标准的州县体制。
虽然在州县之中也有很多独立性相对较强的卫所,这些卫所都不是实土卫所,顶多是准实地卫所,但是这些卫所或是依附于州县,或是在州县难以治理的偏远之地虽然拥有一块方圆数里至多十余里的独立地盘,但只是州县体制的辅助而已。
而辽东就完全不同,洪武年间曾经在辽东设立州县,这一尝试以告终,最终太祖决定在辽东建立彻底的卫所制度,换句话说就是辽东并没有州县存在,而是单纯的卫所体制。
这些卫所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既是行政单位又是军事机关,整个辽东就成了一个标准的军管区,而在这种军管体制之下,辽东将门的门阀化趋势越来越严重,而且办起事来也越来越无法天横行霸道。
在设有州县的地方,卫所军官即使再毫无顾忌,终究有州县官员在旁监督,而辽东不但是纯粹的军管型政区,而且还是世代相传,辽东将门自然是把辖下的军民都视作自家奴隶,办起事来毫无顾忌。
辽民之所以不断南逃登莱,就是这些高第将门实在不把辽东军民当人看,而这些辽东大商人当中很多是靠着辽东将门的关系才能发家致富,但是另一方面却最怕这些军爷一翻脸就把自己坑进去。
自己若是到辽东大办钱庄,恐怕就成了这些军爷眼里的大肥羊,恐怕羊还没养肥,这些军爷先带大队兵马上门杀肥羊了。
内地的州县主官虽然经常胡闹,但是办事总是多多少少有些章法的,多多少少要卖自己一个面子,可是这些军爷肯定直接带着兵马上门来明抢,而且辽东是卫所体制,你就是想告状都找不到地方。
因此柳鹏这么一说,这帮辽东商人也能接受,佟国用当即出面说道:“那暂时只在金州卫设了一家分号,负责登莱与辽东之间的汇兑,只是不在辽东大搞,那又在什么地方弄一弄?”
“当然是京师!”柳鹏还是分析着这家新钱庄的业务方向:“肯定是放在京师,京师的情况比辽东强太多太多了。”
曲曾仁当即追问道:“柳少为何说京师比辽东的情况强太多太多!”
“我们钱庄业为什么能在登莱起来,关键是登莱有粮缺银,官府来征银的时候,父老乡亲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但是辽东却是恰恰相反,有银缺粮!”
辽东将门上百年传承下来,虽然还是武人,但是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因此他们总是尽可能多要折色不要本色,大量白银流入辽东的同时米价也一路飞涨,而这些辽东将门借机垄断辽东的米豆贸易,又能发上一笔横财。
这种情况已经形成了长期的恶性循环,即使是平常年份,辽东的米价也是一两以上,比近在咫尺的登莱高了一大截,换句话说,辽东是处于长期的通货膨胀之中,而这种情况对于钱庄业来说不但代表巨大的风险,而且非常不利于钱庄业开展业务。
“天下钱财汇聚于京师,天下英杰扎堆都往京师走,所以不管什么地方,与京师的往来业务也最多,京师分号一开自然财源滚滚而来,我觉得但凡要大办钱庄,有三家分号一定要办,而这三家分号之中,京师财源最多!”
柳鹏这么一分析,在场的辽东商人都明白过来,而曲曾仁当即追问道:“柳少您说三家分号一定要办,不知道是哪三家分号啊?”
曲曾仁这人向来爱财甚于爱面子,所以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就不耻下问,而柳鹏当即回复他:“京师、松江与广州府,这三家钱庄迟早要办,看一家钱庄的家底如何,看他
有没有这三家分号就知道了……”
柳鹏的这个说法,实际是从铁路上的“三进车”引申过来,铁路内部认为一个城市的铁路地位高不高,就看他有没有“三进车”,特别是始发终到的“三进车”就一目了然。
所谓“三进车”就是进北京、上海与广州的车次,连接着中国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与外贸中心,直到二十一世纪以后个别场合才能把进入深圳的车次加进来,称为“四进车”,但多数场合仍然是“三进车”。
而现在距离“三进车”的时代有好几百年,但是整个中国的政治经济大格局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北京、上海与广州仍然是钱庄布局中最优先考虑的三家外地分号。
而佟国用当即问道:“柳少,北海钱庄在松江府已经有一家分号了吧?”
柳鹏当即答道:“已经有一家钱庄分号了,大家是兄弟钱庄,而且现在是刚起步的时候,设立分号的时候就先不必重复,而广州虽然迟早要设立分号,但现在又太早了!”
辽东商人虽然有所保留,但又不得不同意柳鹏的观点,自家钱庄在松江府设立一家分号没问题,但必然跟北海钱庄的松江分号展开同质化的激烈竞争。
而广州分号更是一块大肥肉,但是在足够的业务与分号支撑之前,贸然进入广州是一个非常孟浪的主意,随时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
只有京师才最合适,毕竟天下的财富最终聚集在京师,“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郡输省,省输京师”。
而且每个地方都有大批官员、商人与豪族之类的大人物在京师长期定居,这些人一直与家乡保持紧密的联系,随时有大笔银钱往来,自然需要钱庄提供汇总业务,因此在京师办钱庄根本不怕缺业务。
只是曲曾仁却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他突然问道:“北海钱庄除了松江府之外,在省外没有设置钱庄分号吧?”
“别说是省外,就是省内除了登莱之外现在都只有省城济南府设了一家分号,连临清州和德州这么重要的地方都没派人去设置分号,不过你们如果要向外发展,我给个建议,第三家分号放在山海卫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