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登州的铺子不管是大大小小,一律都关张大吉,甚至连一些春节期间都还在开业的铺子,现在都齐齐关张。
铺子关了,但是路上的行人倒不少,只是他们看着艾庆海这个家生子的眼神,就好像是一群饿狼看着一只肥羊一般,这让艾庆海家生子的心不由自由地狂跳起来,他知道就在这三五天之内肯定发生了什么。
一路走过去,他发现情况好像还要恶劣一些,好些街区商铺与居民已经直接武装起来,戒备森严,有些房子与铺子上面还留着过火的痕迹,好不容易他碰到一个熟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狄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狄老板看到了艾庆海的家生子那真是看到救星一般,他连声问道:“柳少回来了没有?好好好,把柳少请回来就好!”
至于登州城内发生了什么情况,狄老板很快就作出了明确的说明:“还能是什么情况,平山流民闹大了!”
艾庆海的家生子觉得有些奇怪,闻香教在平山那边聚集了过千名衣食无着的流民,只是平山就在蓬莱县境,蓬莱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政府控制力最强的地方,因此大家一直认为闻香教怎么闹也闹不出名堂来。
他当即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而狄老板当即说道:“本来是闹不出什么大事,但是知府老爷命令县里给平山那边断粮断柴,那些刁民被逼急了,就把府里派过去维持秩序的几十号快手、民壮都扣下来!”
艾庆海的家生子还是理解不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咱们城里也不至于混成一团?”
事实上狄老板说得并不对,陶知府命令禁止给平山流民供给柴米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却是市面银根收紧,明明从辽东运来了上百万石米豆,但是米价还是保持在三两以上。
平山的这数千名流民原本还以为辽米南下以后,米价能返回正常的轨道上让他们能有一条活路,现在被这么高昂的米价一刺激,直接就树旗起事。
府里派到平山附近维持秩序并负责设卡检查的三十多名快手、步壮都给流民全部扣下来,而且缴械过程还有死伤,现在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三千多名流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冲击了附近对他们一向不太友好的两个村庄,不但获得了不少米豆,甚至还有一些兵甲。
而这个消息传到登州城里以后,进一步引发了进一步的混乱,城里饥民跟着大闹了一回:“暴民在城里横冲直撞,光是米店就抢了八家之多……”
艾庆海的这个家生子当即说道:“登州营是干什么用?老爷们得赶紧把登州营调出来啊!”
“不不不,现在城里这么紧张,就是因为登州营的土勇也闹事了!”
狄老板万分头痛地说道:“土勇为了薪饷的问题也跟着,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等柳少回来再想办法!你赶紧跟我回徽宁会馆。”
登州营是营兵,是真正用来野战机动的精锐部队,跟已经流于形式的卫所军完全是两回事,但是登州营的营兵向来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是南兵,也就是戚继光时代浙兵的遗兵,这些人大老远从浙江调来,所以每月的军饷丰厚得多,最高者可以拿到二两银子,最低者的军饷也有一两四钱以上。
而土勇则是登州本地招募的士兵,他们一个月的军饷就只有八钱银子。
原来以主事者的想法,南兵精锐而土勇只能承担守备任务,但是几十年下来积重难返,南兵实际也不堪用,不管是南兵还是土勇都是承担着同样的任务,担负一样的使命,但是军饷却有天壤之别,所以土勇们对于自己的军饷向来就有很多怨言。
而这一场大旱更是让土勇的怨言到了极点,一石米要三两银子甚至更高,而他们一个月才拿八钱银子,四个月的军饷加起来才够买一石米。
因此陶知府与登州总镇企图调动登州营平乱的时候,土勇不但不服从命令,反而起到了资敌的作用,他们甚至给平民的饥民提供了很多淘汰下来的备用兵器。
现在平山一带的流民已经有若星火燎原之势,前后聚集了四千多人,而且还拥有不少兵甲,手上还有上百号人质,其中更有几十号登州府的公人,城内饥民则是怨声深重,随时可以会再爆发一轮民变,再加上土勇不稳,局面随时可能糜烂。
狄老板这么一说,艾庆海的这个家生子这才明白过来:“好!我们马上去徽宁会馆!”
只是到了徽宁会馆,艾庆海的家生子才知道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两位高高大上的大老爷居然一直等着徽宁会馆的门口:“苏通判、李通判,艾庆海艾老板从莱州派人来报信了!这位是艾照焰,是艾老板从莱州派回来的。”
两位通判老爷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顾不得形象,就直接上来抓住了艾明焰的手问长问短:“小艾,辛苦了,柳少准备从莱州府回来了?好好好,那就最好了!快,跟我去见陶知府。”
艾照焰觉得这件事他能记住一辈子,不过就是报个信,结果倒好,两位通判老爷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而陶知府更是亲自接见自己反复询问具体的情况,他这辈子能有这么一回,知足了!
陶知府的神情十分紧张,他听说柳鹏马上就能从莱州返回的消息以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听到艾照焰说柳鹏“最多只能放一两万两的款子”,神情又重新紧张起来:“柳巡检这眼光还是不够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比平时了,放一两万两银子的款子怎么够啊,外面这么多登州米豆过来,怎么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
事实上,陶知府自己也是火烧眉毛了才弄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这样的大老爷自然是一贯正确不会犯错的,因此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庄票身上。
但是柳鹏往莱州这么一走,北海钱庄根本没人肯做主,即使他派李通判威胁要关掉北海钱庄,北海钱庄也只能拿出两千两庄票应急而已。
两千两庄票平时或许能有大用,现在这个时候两千两庄票根本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勉强只能稍稍安抚登州营的土勇,但是现在登州的局面一团糟,陶知府可不愿意这样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一次的旱灾陶知府处置得非常漂亮,大家公认陶知府是一员“能员”,只要这次的灾情告一段落,那么他陶朗
先应当不是一位普通的知府,而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道臣了。
可是这大好的局面马上就要毁于一旦,内外交困随时可能大开杀戮,陶知府几年的辛苦经营或许就这么毁于一旦,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柳鹏身上,哪料想柳鹏只愿意拿一两万两的款子出来:“至少也得二三十万的款子才行,等他从莱州回来,我跟他好好谈!”
只是陶知府盼星星盼月亮,还是没把柳鹏盼回来,倒是艾庆海自己亲自单骑驰回了蓬莱城,向陶知府通报了一个坏消息:“柳鹏柳巡检经过掖县的时候,被莱州王知府强行留下了!”
这次东进的时候,柳鹏只在朱桥镇停留了两日,在掖县是过府城而不入,因此柳鹏在莱州的好多优惠政策只能惠及朱桥镇与昌邑县,整个莱州府与掖县都没收到柳鹏的大礼包。
莱州府与掖县的缙绅当然不愿意凭白受到这么大的损失,何况他们听说很多莱州府下面州县的缙绅前去拜访柳鹏,从柳鹏手里同样拿到一些实实在在的优惠政策,这下子他们就越发坐不住了。
因此柳鹏过掖县的时候,就被莱州人强行留客并被迎入了莱州府城,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谁敢不认为柳鹏不应当在莱州停留。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莱州府的王之钥王知府亲自在路上挡住了柳鹏,王知府是堂堂四品的一方大员,而柳鹏只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巡检而已,王知府亲自挡道留客,柳鹏岂敢不从。
只是这个消息在登州城内怎么也弹压不住,到处都是一阵喧哗之声,陶知府甚至觉得流民、变民、变军随时可以合流打进府城,因此他十分急切地询问艾庆海:“艾老板,你觉得柳巡检在莱州得留几日啊?”
“我估计着怎么也得三五日才行!”艾庆海十分苦恼地说道:“现在是莱州王知府留客,柳巡检只是一个九品杂职而已,哪敢不给王知府面子。”
“那能不能早点请回来?跟柳巡检把我们登州这边的情形说清楚。”
艾庆海当即答道:“我觉得这件事很难办,柳巡检恐怕不知道咱们登州府的情况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而且还有王老知府亲自压着他,他就是想找借口也走不回来。”
陶知府觉得现在得给柳鹏找个借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