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巡检来了,柳巡检来了……”
只是集市上的男女老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散开,这可是十天才有一次的大集市,大家都指望在这次集市上能有个好收获,所以集会并不象报信人预期中的立即结束,恰恰相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反而嚼起了耳根。
“这柳巡检到底是真有三头六臂?不然怎么会变出那么多米豆送到咱们昌邑来?”
“不仅仅有米豆,还有番薯,听说还有一种叫花生的作物,我就想不通了,大家都是人,怎么我们想不到,人家柳巡检就想到了。”
“就是就是,这位柳巡检在地里是个好把式。”
大姑娘小媳妇的心底已经浮现出一个黑脸老农的形象,大家立即又想起了陈别雪的那张黑脸:“是啊,柳巡检派来的那个陈总管也是一张黑脸。”
但是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我看未必,人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下地干活,我看这位柳巡检肯定是白白胖胖,一看就很有福气才对。”
大家不由想起了几个本县有名的大地主,不由点了点头,但是又有小媳妇觉得这种说法不对:“不一定是大胖子,说不定人家还是个俊秀郎君了!”
一群长舌妇七嘴八舌地说得十分热烈,马家媳妇不由摇了摇徐巧芷的肩膀:“王家媳妇,你说这柳巡检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徐巧芷的眼里总有挥之不去的黯淡,但是她掩饰得好:“我怎么知道啊……说起来,我还欠了这位柳巡检六两银子,所以我只要知道这位柳巡检是个大善人就好了。”
六两银子就是借了两石米,只是这借来的两石米怎么也不够一家人吃到明年五月,现在徐巧芷都不知道去哪里再借几斗米回来,好让自己这个小家渡过眼下这段格外艰难的岁月。
马家媳妇没有注意到徐巧芷眼里的黯淡,她只是很当然地说道:“既然柳巡检是个大善人,我估计赵家媳妇说得不错,那肯定是个大胖子,对了,王家媳妇,怎么几天不见,你居然越来越俏了……”
哪里越来越俏了?
这几天徐巧芷为了几斗几升米的问题茶饭不思眉头暗锁,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样,但是她并不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个大美人,现在这般忧郁感伤更另有一种凄楚的风情,连马家媳妇都觉得她的容颜多了几分迷离之色。
“刘姐,你就别笑话了我……”
徐巧芷刚想跟马家媳妇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就有人嚷道:“检巡检来了,柳巡检来了!”
接着几十骑快马就驰入了马家集,只是看到乱哄哄的赶集场景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人们的耳朵中:“停,下马!”
这个声音很年轻,马家集的人们很快把目光集中到马上人的身上,很快有人就叫道:“那便是柳巡检!没错,那就是柳巡检?”
那便是传说中的柳巡检?传说中的“黄城柳柳黄城”?这也太年轻了吧?这也长得太好看了。
在大家的猜测之中,这位柳巡检即使不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怎么也得是一个豪迈至极的山东大汉,但是这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看起有些稚嫩纤细的少年书生。
这柳巡检到底有没有二十岁?大家第一时间就有这样的疑问,柳巡检实在过于年轻了,大家甚至没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点胡子,不过这位柳巡检确实是长得好看,说他是丰神如玉英姿勃发玉树临风并不为过。
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嚼起了耳根,马家媳妇就抓着徐巧芷的手说道:“王家媳妇,这柳巡检长得真好看,而且还这么年轻,又有这样的家业啊,这简直是书里的太史慈啊……”
柳巡检何止是年轻有为,徐巧芷看到柳鹏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最柔软的某些东西一下子就被碰到了,久闻的少女情怀喷涌而出,她甚至想起了因为诸多生活琐事而被遗忘的那些美梦,那些幻想海洋中的点点滴滴。
“如果我男人长这样就好了……”马家媳妇的话打断了徐巧芷的遐想,只是马家媳妇还在她耳边说个不停:“我男人为什么不能长得这么好看,又没有这样的家业啊!”
徐巧芷轻轻摇了摇头,她告诉自己:“你现在已经是王徐氏,就不要太胡思乱想了。”
柳鹏并不知道人群之中有个小媳妇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而胡思乱想,他现在正同司徒弄玉进行最后的确认:“史老爷就在前面那院子里等着我?”
“对!”司徒弄玉答道:“柳少请,您放心,您对昌邑有再造之恩,就请一切放心吧!”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司徒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司徒弄玉这么一说,柳鹏还真的有些没底,隐士都是有脾气的,而这位史载勋少时贫寒吃过不少苦头,当时的脾气就不小,中了举人干脆闹性子不肯出仕而是筑馆归隐读书。
在大明体制之下,只要有个功名即使不曾出仕也能生活得非常优遇绝对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用求人,而昌邑官民却是经常有求于史载勋,因此这二十多年下来想要上门拜访史载勋就得认打认骂,搞不好还要被史载勋逐出门外。
这样的举人老爷真难伺候!
柳鹏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迈进了史家的别院,只是他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好好好,这便是我们的东莱太史慈啊!你们读过三国志没有,我们昌邑在汉时就是都昌之乡!”
柳鹏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就如同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振奋起来:“史先生过奖了,柳鹏不过是一个小巡检罢了,不敢比美东莱太史慈。”
史载勋这么说是自然有掌故的,太史慈的名号就是“东莱太史慈”,而东莱故地就是登莱两州,而且柳鹏是黄县人,太史慈也是黄县人,史载勋现在自然是用太史慈来比喻柳鹏。
而他说昌邑是汉时是都昌之乡,那更是夸得柳鹏都要找不到北,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太史慈的出场都与孔融在都昌之乡被围有关。
三国志说“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而太史慈因故避难辽东时家中曾经受过孔融大恩,“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
所以慈母特意叮嘱太史慈:“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
恤殷勤,过于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于是太史慈只身驰援都昌,又从都昌突围而出向刘备求援,“冒白刃,突重围”,刘备遂派精兵三千人随太史慈一起解了都昌之围。
不管是昌邑在还是黄县,太史慈的这段故事都是一段真正的佳话,现在史载勋用太史慈单骑驰援都昌故事来比喻柳鹏接济昌邑,柳鹏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听到如此动听的赞美之词,柳鹏不由多看了史载勋一眼,这位史载勋史举人是万历十九年的举人,而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三年,换句话说,他中举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而二十四岁的岁月足以让岁月印上太多的痕迹,现在史载勋已经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
而在史载勋的身侧,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眉目之间跟史载勋十分想近,必是史载勋的子侄辈。
柳鹏笑了笑:“史老爷实在过奖了,我若是太史慈,您便是孔文举啊!”
柳鹏或许有几分客气的意思在内,但是史载勋却是毫不客气:“一点不过奖,自非北海孔文举,谁识东莱太史慈!”
史载勋念的这两句诗正是苏东坡的《留别登州举人》,“自非北海孔文举,谁识东莱太史慈”,史载勋这是以孔融孔文举自居。
而柳鹏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史老爷果然贯通经史,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说我是东莱太史慈,那还是过于抬爱,太史子义那段遗言我是印象犹新啊。”
史载勋却是眼前一亮:“是那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说道:“是吴书那一段。”
他没说具体是吴书中的哪一段,但是史载勋贯通经史,而太史慈又是同郡名士,太史策传连同斐注自然都是倒背如流,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明白柳鹏具体说的是哪一段。
但正是因为知道柳鹏说的是哪一段,史载勋才不由微微色变。
可若是不是他归隐读书二十余年,已经把性子都磨出来了,或许现在就不仅仅是“微微色变了”,因此他微微面色之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很快就大声笑了起来:“卿吾之少友也!”
史载勋这是真以孔融孔北海自居了,这是都昌解围之后孔融对太史慈所说的一段话,而柳鹏也大声笑道:“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柳鹏这句话同样是出自太史慈传,只是这话却是孙策收服太史慈时所说的,而史载勋也大笑起来:“我已经老朽不堪了,恐怕不能跟柳巡检共事,成就一番大业,但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