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孔獐所说的,正是青州府眼下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虽然钟羽正出面能直达天听,甚至还能把亓诗教这样的重量级人物都请出来,但问题在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很多时间,而现在的青州府最缺的就是时间。
钟羽正自己做过吏科都给事中,这是六科之中的第一人,最清楚大明朝的官僚效率到低了什么程度,特别是在万历皇帝懒政的前提下,想要解决青州府的问题,朝堂上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行,而要把朝堂上的命令执行下去,往往又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青州府等不起!根本等不起!
孔獐说整个青州府已经有好几千人饿死,钟羽正觉得孔獐或许说得有些夸张,但是青州府下面的每个州县只有百来号人饿毙而亡,整个青州府就会有上千人饿死,根据钟羽正掌握的情况,现在青州府每个州县因为这场天灾**死亡的人数远远不止百来号人。
而且灾情正在不断扩大,钟羽正很想力挽狂澜,但是他现在光是救济自己的宗族与乡亲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因此他说道:“孔推官,你是一方父母官,这件事得找你解决,如果青州府再饿死人,就是你的责任!”
孔獐听得出钟羽正口中的无奈之意,他当即一脸正气地说道:“钟老,这件事是您的责任才对啊!你可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在现在这个时候,您得担起责任来。”
钟羽正在这上面说不过孔獐,他当即问道:“我该怎么担起责任来?”
孔獐当即说道:“现在已经有人在诸城高密一带囤积了两万石米豆准备随时接济我们青州府,但是您也知道现在衡王府这么一闹,这两万石米豆就根本不敢进来了!”
孔獐说到这,语气一下子变得自信起来:“现在只有钟老出面,青州官民才敢把这两万石米豆运进来!我之前派人从小清河运粮进来接济青州官民,结果船才刚到了羊角沟,就立即被衡王府的校尉扣下来,到现在别说船上的粮食,就连运粮的商船都没拿回来。”
孔獐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企图经羊角沟从小清河运输粮食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孔獐虽然出面哄骗别人这么干并一起把船开到羊角沟,但他自家的两条粮船却故意掉在了后面,一见风头不对马上就逃回了昌邑,根本没受多少损失,只不过衡王府的校尉出面在羊角沟把船扣下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用说有人在高密囤积了两万石粮食,你就直说了吧,登州的黄城柳柳黄城!”钟羽正毕竟是做吏科都给事中的人物,当年跟万历皇帝争过国本,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当着孔獐的面就说道:“我知道登州柳鹏柳巡检,一个乱臣贼子,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以后必定不得好死!”
他骂得痛快,可是孔獐却是笑呵呵地说道:“可是柳少手上有两万石米豆啊!”
整个青州府就数诸城的灾情最轻,而高密县的灾情同样不重,柳鹏在这两县有很深远的影响力,因此这两县才能未雨绸缪,提先做好了准备,而柳鹏事先则做了最坏的打算,导致柳鹏手上多了可供机动的一粮批食,在江清月与张氏兄弟的催促之下,他准备把这批粮食运到青州府去。
这也是很多莱州府缙绅的一致意见,在与龙口达成全面合作以后,莱州府的灾情得到了很好的缓解,特别是龙口把朱桥镇与昌邑县私下达成的合作,更是解决了大问题,登州府的粮食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入莱州府,而北海钱庄与龙江钱庄也在莱州府全面开展放款业务。
虽然觉得龙口第一批运来的两万石米豆数目不够,莱州府的官民正在筹划再向借龙口几万石粮食以供赈济灾民,但现在莱州府官民最担心的问题还是青州府的情况比莱州府严重不知多少倍,青州府的几十万名流民如果都涌入莱州府,那么莱州府做过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梦幻泡影。
因此莱州府官民现在都支持龙口可以向青州府输送一批粮食以缓解青州府现在面临的燃眉之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柳鹏在高密、诸城囤积的粮食多达数万石,不然怎么也要把这批粮食扣下来大半。
而钟羽正的反应就特别强烈:“我就知道他柳鹏不居好心,所以我决定拼了这半辈子的清名保举他去做招远县丞,他不是做梦都想弄到这个招远县丞吗?嗯,亓诗教那边我会去说!”
一个前任的吏科都给事中和一个现任的吏科都给中联合起来是有着惊人的能量,孔獐觉得用来解决一个小小的招远县丞实在太浪费了,应当用来解决他孔獐孔推官的晋升问题才对!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孔獐只能说道:“那就太好了,一切都要仰仗钟老了,对了,钟老,这两万石粮食,我马上就通知下去,让他们尽快运过来了!”
“一石米要三两银子,而且还只有两万石粮食,这真是杯水车薪,这真是抱薪救火啊!”钟羽正的家国情怀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他继续说道:“哎,这大明朝是真要完了,我明明知道这柳鹏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借着这次天灾**的机会收买人心,可是不能制止这贼子,反而要引狼入室……哎!”
钟羽正在长嘘短叹,孔推官听得很不舒服,他只能说道:“钟老,您把柳少想得太坏了,柳少不过是想借这机会来个公私两便赚个外快,他哪里有什么狼子野心!对了,他还跟我提起了钟老您老人家!”
钟羽正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但是哪怕经历再多的风浪,人总是会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怎么说钟某?”
孔獐当即说道:“柳少说了,他非常景仰钟老前辈,嘱托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三千石粮食送到青州来交由钟老前辈赈济灾民……”
“三千石?”钟羽正被柳鹏的手笔吓了一跳:“是三千石粮食?”
若是在正常年份,别说是三千石粮食,就是三万石粮食,钟羽正都能想办法筹措到手,但是现在是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三千石粮食何止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三千石粮食,钟羽正就可以多救活上千人。
“是的!”孔獐当即说道:“柳少了说,这三千石粮食是他对钟老的一片心意,所以特意从牙缝挤出来三千石粮食借给钟老,明年这个时候麻烦钟老先生还给柳少五千石。”
今年柳鹏借给钟羽正三千石粮食,而一年以后钟羽正却要还给柳鹏整整五千石,这是不折不扣的高利贷,年利率接近七成,但是钟羽正却知道自己占了
了天大便宜,这可是大灾之年的三千石粮食。
山东农村的高利贷向来是春天借一斗粮食,秋天还两斗粮食,即使是孔府这种圣人之家仍然是春秋之间借一还二的利率,而且很多时候孔府春天借出一斗浸过水的烂麦子,秋天要收回两斗好麦子,而且就是这样的利率,孔府还认为自己是做好事,一般人想借都借不到。
而现在大灾之年,为了能活下去,别说是借一还二,就是借一还三还四,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何况柳鹏借给钟羽正的粮食可是一年时间才收七成的利率,可到了明年这个时候,钟羽正根本就不在意五千石粮食。
因此钟羽正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美滋滋:“真有三千石?真只要还五千石吗?”
孔獐当即说道:“是的,连本带利五千石,柳少已经跟我交代过了!”
钟羽正当然能接受这个条件,实际他家中的积谷也不算少,只是从去年秋收开始就一直敞开吃中间还酿了两次酒卖了一次粮,以至到现在真正需要积谷的时候却只有千余石。
“有三千石就行!”
虽然不能打开家门收容流民,但是多出的三千石粮食足以让钟羽正把几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宗族与许多乡人都收容进去,钟羽正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看起来我是低估了这位柳鹏柳大少,我得亲自走一趟高密,把这批米豆接回来。”
钟羽正可以说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在青州府找不到比他更有影响力的存在,他亲自跑一趟诸城、高密,只要衡王不亲自出马,衡王府仪卫司的那群校尉、小旗、总旗根本不能奈何钟羽正。
孔獐也知道钟羽正名义是接运自家米豆,实际是为接收这批米豆保驾护航,他当即赞了一句:“好,钟老此举,至少能活人数万啊!”
钟羽正的神情却是突然缓和下来,他问道:“孔推官,你跟我具体说说,这两万石米豆运到我们青州府以后,该如何发卖,具体又是怎么一个章程?一石米要三两银子,我们青州人实在吃不起啊。”
孔獐当即答道:“柳少与龙江钱庄早有章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