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场的官员们看到杨广文跟着柳鹏走进去以后,反而议论得更厉害了,他们原本以为柳鹏是跟着杨广文过来的,但是现在才明白这情形是倒过来。
虽然说驿丞权势不重,有些时候还不如三班班头,但终究是有个官身的官老爷,可是看现在这模样,杨广文是对柳鹏敬若神明,看起来柳鹏是上官,杨广文倒象是下属一般,这样的不和谐关系让所有人都觉得颜面大失。
柳鹏的名气,在黄县已经是够响亮了,但是在黄县之外,大家只能是略有了解,直到今日大家才明白柳鹏在黄县的权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很快有人想到了什么:“杨广文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成了阉党走狗!”
“是啊,那柳鹏也不过是跟姚厂公有些交情而已,一个无足轻重的阉狗,这杨广文好歹也是个官身,怎么就成了柳鹏的走狗,这也太不要脸了!”
“就是就是,太不要脸了!真以为攀附上柳鹏这娃娃,就能在司礼监挂上号了!”
骂归骂,只是大家现在话里的意思都带着酸味儿,谁叫自己没有司礼监和京里宫里的关系。
陶知府是进士出身,因此他的公事房特别雅致,屋里堆了一个又一个的书架,柳鹏粗粗一看,这位陶知府倒还真是心怀大志,《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一应俱全。
作为登州知府,陶朗先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但他还是还是放下了桌子的一叠公文,问了一句:“柳书办和杨驿丞来了?”
“小人见过知府大人!”
柳鹏的态度倒还算热情:“不知知府大人找小人来,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小人,小人马上尽快去办!”
虽然热情,但是欠缺了几分诚意,陶朗先就知道这位传说中的柳鹏柳书办果然不好对付,可那也没办法啊!
谁叫人家跟姚厂公搭上线了,据说姚厂公在山东地面上是六亲不认,有些时候连司礼太监韩顺对姚厂公都毫无办法,也只有这位柳鹏柳书办才能在姚厂公面前递个话。
一想到这,陶朗先越发头痛起来,但是不管多么头痛,眼前这件事却不能不办,他当即说道:“柳书办,不对……应当叫柳班头了,你升马快班班头的事情,虽然拖延了几个月,现在终究办下来了,接下去你就是黄县马快班的班头了。”
把快班分成马快班和步快班,在其它行省自然是常有的事情,但在山东还是创举,为了这事陶朗先先是拖了几个月,现在不得不赶紧办下来,又多多少少费了一些手脚,只是柳鹏没说话,杨广文倒是站出来充当恶人:“明府老爷,柳书办升班头的事情黄道臣在任的时候已经敲定下来了,硬生生在府里拖延了好几个月。”
你一个小小的驿丞敢对知府大人进士老爷这么说话,明天就摘了你的官印!
陶朗先心头的火不由被点着了,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今天这事非得柳鹏帮忙不可,而且对面这个杨广文也是出名的年轻气盛,黄县刘知县可是跟自己诉过好几次苦了,都说这个杨驿丞目无上官,好几次让刘知县下不了台,可是刘知县想要收拾他的时候,又有董主薄和于教谕从中作梗,结果办不下去。
刘知县一再表示,这种目无上官的情况不能再维持下去了,陶朗先也想好好收拾这位不知趣的杨驿丞,只是今天见了杨驿丞,才知道这位长相俊秀的杨驿丞根本就是个刺头。
知府大人是进士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跟这种目无上官的刺头拼着两跟自己对着干,收拾了杨广文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家不会说自己半句好话,可要是被杨广文弄得下不了台,那只能丢大脸了。
而且听刘知县说,杨广文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根本不怕惹事,一想到这一点,陶知府就不得不冷静下来:“不是在府里拖了几个月,是在省里拖了好久,我跟省里写了好几封亲笔书信,才把这件事办下来了。”
这个话柳鹏与杨广文都不相信,县里要添个马快班班头,哪里需要知府大人亲信书笔,而且一写还是好几封信,但是陶知府这么说,柳鹏自然不好当面打脸:“那就太感谢明府大人,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大人的提拔之恩。”
陶知府倒是突然问了一句:“一个小小的班头算不了什么,柳少前途似锦,谋个官身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话说得没错,以柳鹏现在的地位,真要谋个官身,实际也费不了太多力气,但是对于柳鹏来说,光谋个官身可远远不够,柳鹏笑了笑起来:“知府大人过于夸赞了,能得这么一个班头的位置,柳鹏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陶知府则是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不不不,柳班头的名声我听刘知县说过好几次,都说柳班头以后前程远大,要不要我帮你谋一个官身?”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我这人有些恋家,家里既有父母又有幼弟,若是有了官身,恐怕就要离家千里了!”
说是离家千里或许有些夸张,但是有明一代素来有任职回避制度,明初是“南人官北,北人官北”,明中叶放松了任职限制,但也要到邻省任职,隆庆万历朝算是宽大无边,许多次要的官职都可以在本省任职,但也要讲究“本省隔府”。
换句话,柳鹏如果要谋一个官身,那么肯定不能在登州任职,最近也得在莱州府任职,而对于在龙口经营出一份莫大基业的柳鹏来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他宁可辞职不干,也不能离开龙口这根本之地。
只是陶知府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笑着告诉柳鹏:“听说柳少跟黄道臣交情不错?”
柳鹏点点头:“黄道台一向喜欢提拔后进。”
陶知府继续说道:“听说柳少在司礼监有路子,在东厂也有门路?”
柳鹏笑了起来:“司礼监真没路子,但是在山东路上因为机缘巧合,我曾经出手救了姚厂公两回,所以我的话姚厂公一般能听得进去!”
谁叫你多管闲事,姚厂公这狗太监在路上被流贼击杀,那不是最好的结局,也不致于有现在的麻烦了!
陶知府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现在得先把眼前的大麻烦解决了,他告诉柳鹏:“柳班头,既然你跟姚厂公有交情,那就好办了,现在有个关系本府生死存亡的事情要你出手帮个忙,这事若是敲定了,我可以让你在本府谋一个官身。”
隔府任职,这是柳鹏眼下最纠结的事情,
如果能留在登州府任职,他自然一万个愿意,可问题就在于一旦离开登州府,龙口这份基业肯定就维持不住,因此他确实心动了:“知府大人莫要欺负小人,本人虽然无知,却也知道不管怎么样的官身,都要讲究一个本省隔府,若是运气不好,都要到外省任职,甚至还讲个南人官北北人官南……”
只是陶知府确实是有办法的人,他告诉柳鹏:“你既然与黄道臣与姚厂公有交情,再加上本府出手,一个官身算得了什么,但只能是署职的不入流,不能实授。”
朝中无人莫造反,一切规则只能针对那些没能力没后台的小人物制定,只要后台够硬,自然就有无视规则超越规则甚至重建规则,就象黄体仁明明到点了,但是有徐光启帮他操办,按照提知府升道臣,而现在陶知府也给柳鹏硬生生找出一条在本府任职的路子来。
吏员出身一般只能做到七品为止,但是就在本朝本省有一位前辈成了所有吏员眼里的楷模,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最终做到了六品通判,关健就在人家有办法有门路。
而现在表面来说打了擦边球,是署职而非实授,而且还是个不入流的杂官,“署职”就是代理的意思,但对于现在的柳鹏来说,署职与实授,甚至于入流与不入流并没有任何区别,他重视的反而是能在本府任官,只是他也知道陶知府不能凭白给出这么一个莫大的甜头,当即说道:“那就太谢谢知府大人,小人若是有了官身,一定要记着陶老爷的恩情一辈子!”
只是感激的话说完以后,柳鹏当即就问起了详细缘故:“不知道陶老爷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小人去办?”
陶知府没想到柳鹏这人如此精明,给出了莫大的甜头还能保持清醒,不由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听说柳书办跟姚厂公交情是极好的!”
柳鹏答得很低调:“知府老爷,我救过姚厂公两回,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都能听得进去。”
“很好很好!”陶知府笑了起来:“现在就有一件关系本府生死存亡的大事得柳书办出手才能办好,柳书办可知道福王庄田的事情?”
姚玉兰写定的题本都是柳鹏看过以后才拿给韩顺韩太监呈给万历皇帝:“福王庄田出了什么事?当初我可是跟姚厂公交代过了,咱们登州府可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本来日子就已经没法过了,这福田庄田最好是一亩也不要派到登州府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