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这些仓库已经是一笔根本理不清的烂帐,董主薄根本不愿意移交出去,而另一方面苗县丞知道这是一笔烂帐也不愿意接收过来,因此双方就一直僵持在这里。最新最快更新
但正因为是一笔烂帐,所以董志超从来不考虑借出钱粮的问题,他只考虑从外县腾挪一点钱粮物资回来把上级糊弄过去,现在柳鹏却是直接触及他的底线:“董老爷,借钱粮这事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办好,不然就要误了厂公的大事。”
拿姚厂公来压我也不行,董志超当即强硬起来:“柳少,不必叫我董老爷,叫我董主薄也好,叫我董志超也好,这县里的仓库要往外借钱粮,得刘知县发话才管用。”
“谁说要刘知县说话才管用!”
听到这个声音,董志超几乎是吓尿了,说话的不是别人,这声音正是他早就认为死得不能再死的雷初阳。
在来之前,董志超无数推敲了怎么应对柳鹏的办法,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过雷初阳居然活着,如果有人告诉他雷初还活着,他肯定会答复只要雷初阳活着,他董某人就死定了!
只是现在雷初阳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董志超面前,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老董,你没想到你没把我弄死吧!”
雷初阳说的正是董志超的心声,董志超从来没想到雷初阳居然还活着,而且他很清楚,雷初阳手上就有自己的太多把柄,当初不是为了弄死雷初阳,他与张玉冠何必使足了力气给出了多少不能实现的承诺,事后又与柳鹏弄得那么僵。
结果倒好,他一直以为被武星辰活活杖毙的雷初阳一直活蹦乱跳,他所作的一切只能是白作了一回恶人罢了,更致命的是在雷初阳面前,董志超现在觉得自己组织的一切言辞都变成了无用功,而柳鹏笑着说道:“董老爷,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我让姚厂公去仓库里查一查,还有一条路是你借我点钱粮,趁着夏麦还没上市,梦雨姐正好可以作点小买卖。
现在正是新麦没上市青黄不接的时候,对外放贷可以说是最好的时侯,只是这笔钱粮若是借出去,承担风险的就变成了董志超自己,董志超甚至怀疑柳鹏与谷梦语这伙人甚至连个字据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只要出了任何问题,自就己得承担全部结果。
“怎么?”现在雷初阳冷笑了一声:“你都准备弄死我,现在借几斤钱粮就没胆子了?不是柳少发话了,我现在就肯定弄死你!”
雷初阳与董志超可以说是彻底翻脸了,即使董志超把仓库里的钱粮都借出来,恐怕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变得极其恶劣,而董志超不由苦笑道:“柳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柳鹏还没说话,旁边有人说了一句无情话:“你干的哪一桩不是杀头的大罪,现在你把钱粮借出来,咱们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董志超倒是没想到柳鹏不但把雷初阳叫出来了,他甚至把福山县的陶县丞都请出来了,现在陶县丞冷笑一声,那恨意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董志超都能听得出来:“你不但想弄死老雷,还想弄死我吧?呵呵呵,老天爷没收了我的命,倒是要收了你的小命,董志超,说句实在话,这钱粮借不借,不肯借的话,我今天就找人弄死你!”
董志超都没想到福山县的陶县丞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一切合情合理,毕竟龙口从开港到后来的发展,始终都有着福山县的影子,过去他想得简单了,以为那是福山的老百姓自发跑到龙口来给柳鹏捧场。
但是现在仔细一想,整个登州府那么多公私港口,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跑到龙口来,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福山的这位陶县丞在全力支持龙口的发展。
事实上,雷初阳既然在柳鹏手上,那么当时处于绝境之中的陶县丞也只有这么一条选择,这位陶县丞绝对是位胆大包天的人物,而现在他也不停威胁着董主薄:“老董,你是不是要逼我与同归于尽啊?现在我把全部的本钱投到龙口来了,但是龙口这边缺钱周转不开,需要你那借个几百几千两周转一下,你难道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呵呵,这不叫借,叫还本付息,你还欠我一大笔钱,咱们有空把帐目清一清!”
陶县丞与董主薄之间确实是有一笔烂债需要弄清楚,只是董主薄现在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老陶,陶老爷,陶县丞,您别逼我了!”
“逼你什么,最多不过是咱俩同归于尽,我斩立决,你也逃不过一个抄家灭族!”陶县丞可以说是步步紧逼:“反正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董主薄觉得自己太可怜,他实在没想到,柳鹏一直就掌握着对付自己的王牌,但是几个月以来他根本不露声色,让自己觉得他根本没有什么本钱,而现在却是突然把王牌打了出来,让他溃不成军,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本钱。
因此他觉得换个方式沟通比较合适,他当即问道:“柳少是准备借钱还是借粮,借多少?”
柳鹏当即说道:“我也不想让董老爷难办,因此我和内子想了想,既然龙口这边既缺钱又缺银子,那么钱粮都要借,而且不便麻烦董老爷,只需把仓库都交出来,我们自己去取就行了,预备仓那边的钱粮我们已经想好用处了。”
预备库就是历朝历代的常平库,丰年出钱存粮,荒年出粮存钱,对于州县来说,这是防备大灾大难时最重要的物资储备,也是州县钱粮最多的仓库,因此挪用预备仓的罪名最重,查办起来也最严格。
董主薄真是又被吓尿了,他知道柳鹏与谷梦雨他们的胃口很大,但是他从来没想到柳鹏与谷梦雨的胃口会这么大,他们居然敢动预备仓的主意:“柳少,柳大少,预备仓的钱粮不能动啊,只要遇到了灾年,事情一败露了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董老爷,你要搞清楚一点,是你完了,不是我完了!”
这是毫不客气地给了董主薄以致命一击,而旁边的陶县丞从来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他当即给董主薄补了一刀:“老董,你现在把预备仓交出去,要完也是三五年以后的事情,如果不肯交出去,现在就得完了。”
姚厂公就在黄县,他承担着代天巡狩的责任,到县里查一查仓库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他肯一查,就能查出大问题来,而且连雷初阳站在柳鹏这边,不可能查不出问题来。
而现在陶县丞继续说道:“老董,你看看我,大伙儿去年就说我活不久了,可是我到现在不是毫发无损,而且龙口这边若是真有起色,我不但可以全身而退,而且还能带万儿八千养老钱回去。”
董志超也明白过来,福山银案让陶县丞损失惨重,一下子就丢掉了三千两银子,接着雷初阳突然入狱,大家都觉得陶县丞完了,资金链完全断掉了,不可能翻身了,只是陶县丞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了,所以大家才能容忍他在福山县继续干下去。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陶县丞非但没有任何倒台的迹象,恰恰相反,现在的陶县丞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大家都在传说他有机会全身而退,董志超一直没明白过来,陶县丞明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又有翻身的机会了?
现在董志超倒是明白过来了,陶县丞肯定是把手上仅存的本钱都砸在龙口这个私港上了,海道一开黄金万两,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当中陶县丞在其中赚了多少银钱,说不定已经翻本了。
陶县丞很显然明白他的想法,他当即说道:“老董,龙口那边实际没赚多少银子,小有赚头罢了,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我这事情闹大了,整个登州官场都要跟着我陪葬,你不肯帮我一把,那咱俩就只能同归于尽,咱俩同归于尽,整个登州官场也跟着我们俩陪葬,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没有?
现在董志超已经想明白想清楚了:“柳少,那我把预备仓交出来,县里的几个仓库都交出来……”
现在已经是登州的四月时光了。
只是嘉靖、隆庆年间,登州的四月已经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的时光,可是今年的四月,登州府仍然时不时处于寒冷的侵袭之中,时不时还能看到穿着两层棉衣出行的人们。
大家都说最近十来年天气是越来越冷,但为什么越来越冷,大家也弄不清楚,觉得这大概跟这些年的朝争有关,都说国本未定,天下萧索。
只是冷归冷,现在的陶朗先心头却是一片火热,只要送走了这位黄体仁黄道台,那么他就是新一任登州知府了。
都说道台是清流官,知府是风俗杂吏,但是陶朗先觉得自己也照样有知道放一任道臣,然后再转巡抚,一定会走得比黄体仁更远,而且更年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