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的老鸨子知道船舱里的人必定是好几个大官在议事儿,而且她还能猜到,自从她进了房间后,一直悠然自在、但言出如令的贵公子,绝对是那些人里面身份跟地位最高的,很可能是某个王公贵族,或者是皇室宗亲里面与皇宫里关系极为密切的大人物,要不然的话,那些朝堂上的大官,怎么可能听从他的指挥行事呢。
从船舱走出来的老鸨子站在船头,看着河堤上稀疏暗淡的灯光照耀下,那一排排柳树林中,忽然间冒出来的人影,行色匆匆的突然间离开,说是要去请那洛阳丞杜大人来此。
欢歌笑语声依然在洛阳河的水面上荡来荡去,老鸨子恍惚之间,只感觉眼前闪闪点点寒光,而后就看见那柳树林后面的人影快速的向她这边冲了下来。
不过是眨眼之间,老鸨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耳边便又传来了一阵极速的铁蹄声,随后刚才冲下来的人影,已经从船舷处登上了自己的画舫。
一个个面容颜色的武卫,腰间都插着横刀,甚至有些人的背上还背着弓弩,一个个双眼冒精光的走向了船舱内,不等她反应过来,原本就不算多的客人,在这个时候却被这些人赶了出来。
而那原本还在船尾抚琴低歌的女儿,也被那些武卫制止了继续抚琴,看着一时之间变得有些闹哄哄的船舱,老鸨子刚要转身往船舱里面走,看看到底这是怎么了?怎么眨眼间自己的画舫就被官府的人包围了。
但她刚刚转身挪步,就看见一把雪亮的横刀刷的一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瘆人的寒意跟刀锋上的寒光,让老鸨子瞬间感到后背升起一股子凉气。
“老实待着,今日这艘船我们包了,其他人必须下船。”一个武卫看着老鸨子那惊疑不定的眼神说道。
厚厚的粉底掩盖着老鸨子脸上不少情绪,但却无法堵住老鸨子那张嘴:“可可可,大人,这些客人还没有给钱呢。”
看着从眼前惊慌失措的寻欢客人,被武卫们赶走,老鸨子的心里仿佛在滴血,这些人要是就这么走了,自己明日上哪里找他们要钱去啊,而且谁会认账啊。
“不用你操心,一会儿会有人给你的。”老鸨子闻声望去,只见二楼船舱里那个一脸麻子的大人,正从空无一人的楼梯口走了过来。
“大人,民女这可是小本买卖,经不起您这样……。”老鸨子知道这些人好说话,毕竟这些年来,她接触的所有官员中,让她多少总结出了一些心得。
那就是但凡官位高、权利大的官员,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架子,甚至有时候给你一种很低调的感觉,让你根本想象不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官。
而另外一种就是官位不高,权利不大,但架子可是大的很那种官员。这种官员是不管到了哪里,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朝廷重臣,那官谱儿摆的,有时候都会让人以为是皇帝的圣驾到了呢。
狄仁杰看着老鸨子那张因为粉底所以显得有些惨白的脸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吧,离开的客人的银子,都由我们出,怎么说我也是你这画舫的老主顾了,还怕我赖账不成。”
说完后,不等那老鸨子说话,狄仁杰便挥手示意武卫们开始封锁这一片河域,而刚刚远处响起的马蹄声,也在这个时候,在河堤上停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同那河岸路以及河边等等地方,便被顶盔套甲的兵士封锁了个严严实实。
虽说陛下微服前往画舫或者是民间早就已经是常事了,根本用不着如此封锁洛阳河,但刚刚与李峤两人,在陛下与杜并等人说话时,还是偷偷的沟通了一下,毕竟这一次对付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朝廷是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就连温皇妃都跑去联系一些游侠在洛阳散播舆论了。
但这些游侠向来不受朝廷约束,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儿,谁又知道这河面上万一出现的游侠,会不会对陛下不利呢。
不论是河对面的其他画舫,还是左右两侧不远的画舫,此刻在武卫们的驱赶下,都开始从平静的河面上缓缓向远处驶去。
站在二楼窗口的李弘,听着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打开窗户看了看,看着还算是比较平静的河面两侧,那些画舫正在缓缓的驶离,不由得摇头苦笑了几声。
自从当上了这个皇帝,人身自由被限制的比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要厉害太多了,完全没有了当年无拘无束的样子了,即便是偶尔微服单独出去,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保护着自己。
“李峤,这又是你跟狄仁杰的主意吧?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这样做,没事儿都让你们给惊动出事儿来,原本没人知道这画舫有什么异常,经你们这么一折腾,谁还能不知道这艘画舫跟其他画舫不同?有心人自然是一下子就会注意到了。”李弘转过身看着李峤说道。
旁边是画舫内唯一还在弹奏的林翠,此时这艘不大的画舫,唯一的琴瑟之声也便是从她林翠的之间缓缓流淌而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什么人惊动到您了,那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如此防范也是下官等人怕出现那万一,还是严加防范一些好。”李峤笑了笑,看着李弘那微笑的脸,打着哈哈般说道。
李弘与李峤、王孝杰以及姚崇说话的时间,楼梯口便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随后便听见狄仁杰的声音:“几位请,公子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随着狄仁杰的声音消失,房门也在同一时间被打开,原本就不算是很大的船舱,瞬间在进来几个面如死灰的中年人后,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因为没有李弘的命令,林翠在众人进来时,依然在轻抚着琴弦,琴声也依然源源不断的从她的指尖流出。
只是她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夫君郭敬之,跟在几个人的身后,神情显得有些茫然失措,呆呆的跟着众人走了进来,在看到自己跟杜并等人都在房间时,郭敬之神色又是一紧,脑海里开始快速的思考,今日把自己跟娘子请到这里来,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但看着林翠平静的神色,依然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弹着琴,看样子又不像是被杜并等人逼迫到这里,等着自己来救援的样子,于是不由得像林翠努努嘴,但却被林翠低头无视。
“你是杜审言?你是郭敬之?你俩可认识?”李弘看着靠墙站成一排的几人,坐在桌前淡淡的问道。
“臣正是杜审言……臣杜审言见过陛下,臣认识这位郭公子。”杜审言原本想要先行礼,但还来不及行礼,便被李弘开始发问,于是只好一边回答一边行礼。
而被李弘同样问道的郭敬之,此时此刻听到杜审言的话语后,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现在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竟然就是大唐当今的皇帝。
而林翠的琴声也是在杜审言行礼回话的时候,再一次走调,只是这一次更加的严重,琴弦在发出走调的铮一声后,便嘎然崩断,这也让她的手再次僵在了空中,内心一时之间又喜又忧、又惊又怕。
喜的是没想到刚才听自己叙述的会是当今陛下,忧的则是一会儿如果杜审言矢口否认的话,陛下还会相信自己的话吗?到时候自己会不会牵连到夫君,会不会被陛下打入大牢之内呢。
就在林翠低着头,内心在喜忧参半中思索着自己跟夫君今夜的下场时,便听见夫君在杜审言回话后,有样学样的说道:“小民郭敬之见过陛下。”
夫妻多年,她第一时间就能听出来夫君的语调就像自己刚才的琴声一样充满了紧张跟忐忑,甚至连那话语说的都是断断续续、颤颤抖抖的。
“我听说这两人托关系找过你伸冤,但你收了人家的礼物后,并没有帮人家伸冤,而你这儿子还因为贪图这林翠的美色,用言语逼迫过人家,可有此事儿?”李弘看着面色凝重的杜审言问道。
“回陛下的话,臣不曾收过他们的礼物,只是见过这位郭敬之一次。那还是去年的事儿了,臣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只是因为他也是我大唐的士子,去年参加科举未中,便认为是有人冒名顶替了他。臣认为他这是无稽之谈,朝廷科举向来是公平公正,容不得半点马虎,更是不会有人徇私枉法,又怎么会有人冒名顶替他呢。所以臣念在他读书不易的份儿上,便没有理会、追究过他污蔑朝廷科举的事情。至于说小儿曾贪图他娘子的美色……陛下,小儿杜并今年十九岁,而郭敬之的娘子……。”杜审言说道此处,目光扫了一眼踞坐在窗前低头不语的林翠后说道:“虽然容貌姣好,但比小儿看起来可是要大上好几岁吧,而且已经是人妇了,小儿又怎么会看上她呢,臣认为这是郭敬之夫妇因为臣未理会他们的申诉,所以借机污蔑臣与小儿。”
“但刚才朕问你的儿子杜并时,他却承认了他贪恋郭敬之娘子林翠的美色,而且还说,只要林翠从了他,他便会请求你为他们夫妇做主,甚至是可以不再参加科举,直接举荐他入仕途。”李弘扫了一眼林翠跟郭敬之,两人的脸色此时此刻显得极为害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