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岄瞪她一眼,咽下一根辣条。“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们上个月的销售业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的人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逗比吧。”
阿猫闭嘴,阿狗又道:“那还不是因为设计部门做的包装客户不满意,让他们重做,唧唧歪歪磨洋工,让多做一个备选都不愿意,要不我们能丢了那单大客户么?”
“放屁!”司岄大怒,辣条都顾不上吃了。“最烦你们这些销售部的出点啥问题就推给设计部,设计部怎么了,每天熬夜作图,你们倒好,拿着公司的钱找客户吃喝嫖赌,完了搞不定,就赖设计部不给力。我就纳了闷了,你要是每张图都给人设计部报上去算了工资,人会不给你做?你想白拿设计部的心血去讨好客户,还赖人不给你白嫖?”
“我们设计部招谁惹谁了,啊?每天坐电脑跟前一身的毛病,二十的身份证三十的身体四十的筋骨皮,钱挣得不多锅倒背的不少,你们这些销售部的每天吃得嘴流油,扶摇直上九万里,工资与天齐,还要克扣设计部那点设计费,啊?也不怕得三高?”
众人目瞪口呆。
“咳,司总。”秘书小鱼捏一捏她的肩,“您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总了,不是设计部的人了,眼光要宽泛一点,不要太偏心嘛。”
“谁偏心了?”司岄怒气未平。“哎哟,你别碰我,我肩膀疼得很。”
“肩膀疼得很啊?”小鱼忽然诡异一笑,“嘿嘿嘿。”
“你要做什么?”司岄警惕后退。
“上次让你给我私人做张图,你磨磨唧唧半天,扯什么公司规定说我公私不分。”
“那本来就是你公私不分啊。用公司资源给你做图,我不答应还有错了?”
“是没错,那你现在开着会打着网游吃着辣条算不算是公私不分呢?”
“啊,你陷害我?”司岄猛然醒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嘿嘿嘿。”小鱼继续诡异地笑着。“是不是觉得肩膀越来越疼啊?是不是颈椎也开始疼了啊?胸口也不舒服了吧?哈哈哈,腿呢?上上月崴折的腿是不是感觉又不好了啊?”
“你……好卑鄙,居然在辣条里面下毒!”
“哈哈哈,你真当公司是你家么,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吃辣条吃辣条?告诉你,我就是来代表月亮惩罚你的。”小鱼说罢,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上千包辣条,她威猛地逼近了司岄:“吃,你吃啊,现在给你机会,五分钟,你要把这些辣条全部吃完。”
“我凑!五分钟?!”
“是的,现在开始倒计时。”小鱼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从天而降,全身包满辣条。“五分钟一到,它就会自动引爆,你将和这些辣条一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好毒!”司岄嘴里塞满了辣条,愤怒大喊:“唔——啊——这么多辣条!怎么吃的完,要肠穿肚烂了啊!”她涕泪横流地跳起身来,双手连连挥舞:“我不吃,我不吃!”
“啊——”一声尖叫,怒指苍天。
“啊——”
又一声尖叫,活生生把被辣条包围着的司岄给惊醒了。她打了个嗝,愣愣地看着第二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你乱叫什么呢?吓死人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小姑娘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样物体。
“小鱼?”司岄仍未能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哆嗦着,回味着口中满满辣条的余味。
“什么小鱼?还小虾呢。”小姑娘白她一眼,将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也省了本姑娘费劲,自己趁热喝了吧。”
“这碗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司岄警惕地一缩手。
“有毒你倒是别喝呀?”小姑娘想是觉得好笑,支腮望着她。“哎,你从哪儿来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司岄抿了抿火辣辣的嘴唇,看一眼小姑娘,又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忽觉死就死吧,毒死也比渴死强。于是闷头便是一口,闻言,擦擦嘴道:“我怎么奇怪了,我觉得你穿得才叫奇怪呢。”
“我怎么奇怪了?”小姑娘撇撇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看你,衣着不伦不类,头发居然这样短,你不会是犯了罪错被流放的罢?”
“你才是罪犯呢。”司岄不爽道。末了,顿一顿。“汉服复兴运动?”
小姑娘眼神清澈,似乎完全没听懂她说什么。
深呼吸一口,司岄抱着最后的希望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么?”
“这里是王都,凤壤城啊。”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她。
“……”司岄沉默片刻,再次勇敢地抬起头来。“能再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年代是什么?”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不甚明白。
“就是……就是现在是什么朝代,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王都,我是说,它是属于哪个朝代的?”司岄语无伦次。
“飞岚,她醒了么?”小姑娘尚未多言,身后的帘子蓦地打起,一道轻柔温软的嗓音随后传来。
司岄呆了一瞬。仰头望去,只见那淡青色的帘幕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盈盈而立。逆着光,她瞧不清容颜,只隐约看到她绒绒的鬓发服帖地压在耳后,还有雪白光洁的额头。
实在是不想像对面那女子一般温柔娴静地跪坐着,为表慎重,司岄盘起双腿,挺直腰杆,面带微笑,手中犹端着喝剩的半碗汤水。“好了,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可以问了。”
女子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衣裳,非裙非裤,样式着实古怪。发长只刚到耳下,因着颠沛受伤,发丝粘黏着些许血迹,瞧去颇有些狼狈。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大眼眼神迷蒙,似是没有睡醒,然而细望去,却又隐隐三分机警。薄唇微抿,唇色苍淡,显是颇为虚弱。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司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司岄吐了口气,“今儿是我第二次自我介绍了,第一个问我这话的人……”她蓦地窒住,甩甩头,甩去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没什么。”
“很好的名字。”女子眨眨眼,柔然一笑。
司岄微微呆住:“呃……谢谢夸奖。”
“你不是本国人吧?”女子又道,“看你举止打扮,并不像。”
“本国是指?”
“你……当真不知此为何处?”女子微有迟疑,望着她。
司岄喝了口手中的汤,摇摇头:“不知道。而且,如果一切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扯淡,那么,我确实不是你这个国家的人,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我是从哪来的。”
那女子忽道:“汤凉了,我让飞岚给你换一碗。”
“没事,别浪费。”说罢,将温嘟嘟的汤水一饮而尽,司岄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对了,一直忘了问,是你救了我吧?”
女子没说什么,只抬腕捋了捋鬓边发丝,浅浅一笑。
被这温如暖风的笑意触动,直至此时,司岄方认真打量起她来。穿一领鹅黄色的长裙,长发几欲及踝,脑后松挽一个宝髻,系一根同色发带。瞧模样应有十五六,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冰雪娃娃一般,无一丝半点瑕疵。她呆了一瞬,忽然间便明白了何谓“惊艳”。确切说面前这女子其实并不能算得上美艳,也非绝色五官,然而,那一弯细眉微横,眼瞳更是黑得彻底,像上好的墨玉滚在两汪水银里。只是这样静静端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做,两人间的气场就已经被拉得天上与地下,司岄同学的生活主旨一向是我开心就好,也向来看不上周遭那些个矫情做作的所谓小资、淑女,可是……怎么说呢?作为新时代的女青年,生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却泡在资本主义的泥石流中,打小网络媒体泛滥,一派的纸醉金迷,各种明星美人名媛白富美没见着一千也见着九百了,可从没见到哪个女子能似眼前这位一般,沉静如水,又温婉如月。那是任何礼仪学校都不能教出来的真正的优雅与温柔,是发自内心的,又或,与生俱来的。她并非极擅言辞之人,无法精细描摹出面前女子究竟是怎样的气质,只是就这样与她对视着,她便觉蓦然心安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轻咳一声,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这一咳嗽却又带动起肩上箭伤,顿时疼得她咧一咧嘴。
女子关切地蹙眉:“你还好吗?你的伤,我让飞岚给你简单包扎过了,可没有正经瞧过大夫,总是有些担心。”
“不要紧,要是伤在要害,我大概早就死了。”司岄乐观地摆摆手,又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皱眉一笑:“看,脖子也没断,不错不错。”
女子若有所思。“稍后找到歇脚的地方,我让飞岚去请大夫给你诊治。”
她言辞诚恳,虽是萍水相逢,可这关心却十分真诚,不流于客套,令司岄心中一暖:“多谢。”
“无妨。”女子和暖一笑。
司岄呆了片刻,忽地长叹一声:“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穿了?”
“穿?”
“看来是真的了……”女子完全自然的诧异反应令司岄彻底绝望,一个人可能是忽悠她,一群人也可能在演戏,可对面前这女子的话她却是无来由地愿意百分百相信。许是那双眼眸太过清澈明净,也许是知道她救了自己,于是便先入为主地将她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人,无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的处境指向了一个非常不乐观且不明确的境地,穿越?wtf?这种从来只在二次元发生的狗血事件有一天竟会落在她的头上,鬼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岚说你总说怪怪的话,我还当她说笑,如今看来是真的。”女子微微一笑。“这里是九凤王朝,却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叫什么?你若是能讲清楚,不妨与我合计一番,也好早日送你回家。”
“回家……”司岄眼前一亮,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你不想回家么?”女子支颐望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宛如星辰。
“想当然想。可是,自打醒了,这一路走来,哪里也不像是我的家了。”司岄淡淡地说。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窗牖紧闭,薄薄一片布帘隐约透出微光,却也难辨日色。
女子随她目光望去,轻声道:“看来,你的家乡一定很远罢。”
“何止是远。”司岄喃喃接口。“就算是天与地也是有距离的,可如果是时空与时空……”她甩甩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焉知我不能懂呢?”女子并未不悦,只淡淡反问。
司岄定定地看她,忽然道:“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么?”
女子凝思片刻,望着她:“你是庄周,还是蝴蝶?”
被她这么一问,司岄呆住,片刻后苦笑一番,两手撑脸颓然伏倒。是啊,她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呢?她是在庄周的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的梦里变成庄周呢?如果一切终究是梦,那么梦醒之后,是不是无论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她原来的家乡呢?
见她忽然颓唐,女子心有不忍,劝道:“其实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是书中的故事罢了。虽是初见,可我观你面善,倒是有缘,你可愿与我同行?”
司岄抬起脸来,愣愣地看着那女子。“你……你要带我一起?”
帘子忽地打起,方才那小丫头端着一壶温酒弯身进来,见状忙道:“喂,你直勾勾盯着我家小姐想做啥?”
“飞岚。”女子柔声喊她,又道:“莫要吓着人家。”
“咳,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司岄有些赧然,她一向如此,人家待她客气,她便要双倍回报。同样,待她刻薄,她也是双倍奉还。此时见那女子对自己以礼相待,温柔有加,心中感激,脸上却仍是平静,只暗暗定了心,横竖是不知道自己穿到哪里了,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在这什么九凤王朝里可是无亲无故,不辨东西,若是这美人愿意带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基本常识还是要有,好歹也要先问问人家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不然就这么糊里糊涂跟着走,也显得自己太弱智了。
小丫头给两人都满满斟上,刚温过的清酒,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着酒香,盈盈扑鼻。司岄端起酒杯,礼貌致谢,却换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白眼。她挠挠头,又觉有些好笑。
“些须薄酒,于伤势无碍,但饮无妨。”女子轻声说道。
“多谢小姐。”司岄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温辣冲喉,片刻后,胃部渐升一股暖意,缓缓通达全身,很是舒畅。
“鄙姓云,小字卿梧。”女子轻抿一口,见她倒是爽快,不由粲然一笑。
“怎么写?”许是一口温酒下肚,身子惬意了,脑子便转着慢了,司岄打了个酒嗝,下意识问道。
女子顿一顿,指尖轻沾酒水,在面前地踏上书写起来。
不多片刻,“卿梧”二字赫然端现,字迹秀丽,大气隐于笔锋,好一手簪花小楷。司岄虽是不谙风月,却因为专业的缘故,书法、绘画皆有所修,此番见女子露这一手,不禁脱口赞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卿梧,真好的名字……字也写得真好。”
“回礼?”女子俏皮笑问。
司岄一怔,想起刚才女子夸赞自己名字的事,忙道:“当然不,这是真心话。”见对方不语,她顿了顿,又道:“卿梧,我这人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似是未曾料到她竟爽快直称其名,女子微微一怔,须臾,面泛笑意。
司岄自取了酒盏满上一杯,举起酒杯朗声说道:“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卿梧,你救了我,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恐怕都无一技傍身,蒙你提携照顾,以后结伴同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无妨。”认了命的司同学开始入乡随俗,一番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满身,却也并非不诚。
女子掩唇一笑,执杯相对。笑道:“既如此,往后我便唤你阿岄,可好?”
与她眉眼相对,只觉精神放松,无比妥帖。司岄心中一动:“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