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的一瞬,周围众人俱被那满箱珠宝玉器晃瞎了眼,尤其那些艺伶,只觉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恨不得与宝同死。曲离潇却只淡扫一眼,随即不置可否,笑望着妘青寰。
见她不为所动,妘青寰倒也并不诧异,示意侍从合上箱子:“看来曲宫主是另有所想。”
一把轻柔妩媚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以殿下身份之高,些许杀人取命的小事根本不必洗心宫出手。然,殿下却不惜祭出火羽金翎……容我多嘴,社稷大事,曲离潇不过小小一名女子,只怕难当重任。”
妘青寰薄然一笑:“小小一名女子?曲宫主可是过谦,短短几年时间便将生意做遍全国南北,就连王朝所用御物,大半也是你洗心宫所贡。社稷大事?洗心宫如今早已掌控了王朝小半民生,民生之事可无小事呵!”
“殿下谬赞,离潇愧不敢当。”似笑非笑的一双媚眼,分明冷冷清清,可红唇如樱,身后宫灯氤氲,凤鸟凰纹的金丝楠木屏风却衬得她如火焰燎人。
妘青寰忽然想起了什么,眯眼望去,只见她意态闲适,眉目间淡淡的慵懒姿态,就仿佛天下事都与她无关,却又在纤指开合之间牢牢钳制住了一切。很好,她欣赏她,她一贯欣赏有能力的人,有能力又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将是她妘青寰他日称帝后,麾下最利的宝剑。她一口饮尽金杯温酒。“曲宫主有何提议,不妨直说,只需本宫做得到,但无不允。”
“听闻女皇陛下近来凤体抱恙,当此重大之际,殿下却在府中饮酒作乐,未免不合常礼。”曲离潇淡淡说道。九凤王朝在继位人选上向来问贤不问男女,更有立长的传统,身为当朝长公主又无大错在身,生父更是位高权重的妘青寰,怎么看,都会是下一任女帝才是。然而她却找上了自己,很明显,这里头必然有着一些变故尚不为外人所知。
妘青寰脸颊微抽,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曲宫主身在江湖,心倒在朝堂。”
“呵,殿下方才也说,社稷大事,事事关乎民生,朝野本是一体,不过是,风往何处吹,水往哪边流。”曲离潇慵然扶额,指尖轻理鬓发,堪堪绕了半圈,又逆向散落。
“说得好。看来曲宫主心中早有计量。”妘青寰眯了眯眼。“那么,不妨直说罢,你所求究竟为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丝如水荡漾,曲离潇柔然抬眸,一点明泽眸心沉浮,如星子耀眼。“减三成洗心宫名下所有生意关津与市肆之税,并且,我要求从明年开始,王朝授权洗心宫参与开采京郊的矿山与盐池。”
妘青寰只当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事成之后,除了归还剩余半枚金翎,还有,这就是我的条件。”曲离潇说罢,盈然起身,身侧侍女立刻轻扶住她的手臂。
妘青寰终于回过神来,被她倨傲的态度激怒了,明明自己手持索恩的火羽金翎,然而她却根本不买账,自己尚未列出报恩事项,她倒借机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简直趁火打劫!她怒道:“放肆!你这是做梦!矿业与盐业本朝从未有授权外姓之人的先例,这可是王朝的命脉,你小小一个洗心宫吃得下吗?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吃不吃得下是洗心宫的事,能不能让我吃到,可就是殿下您的事了。”
曲离潇绯衣轻扬,通身浑然不见半丝急恼,可话中的强硬与不容置疑却是直冲而来。妘青寰勃然大怒,手中金杯转眼便掷下地去:“曲离潇,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开罪本宫?只需本宫一声令下,三千铁甲随时踏平你这小小江湖门户!到那时,看你如何再与本宫讨价还价!”
曲离潇却并不惊惧:“这是自然。殿下您一声令下,莫说小小洗心宫,只怕整个江湖亦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你既明白,为何还要惹恼本宫?”妘青寰听了这话,怒气稍霁。
掩唇一笑,曲离潇懒懒说道:“殿下持有这枚火羽金翎,即是洗心宫的贵宾。只需是殿下的要求,洗心宫上下人等但无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妘青寰冷冷一瞥。
“只是,约定只要求洗心宫为信物之主达成一愿,却并未言明,离潇不可自其中索取应得的报偿呵。”
妘青寰怔住,半晌,方恻恻道:“曲宫主打得一手好算盘,本宫佩服。”见她凝眸未语,她沉默片刻,镇声一喊:“曲离潇。”
“殿下有何吩咐?”
妘青寰道:“今日你见到本宫,不行朝堂之礼,又不讲草莽义气,本宫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手段,竟能如此嚣张妄为。”
“殿下息怒,离潇只是小小一名商士,在商言商,向来只愿求和。”她睨她一眼,曼声轻笑:“和气方能生财。”
“不愧是江湖人称九尾妖星的女人。”妘青寰怒极反笑,“本宫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事成与不成,不在这枚金翎,全在于本宫是否松口,好让曲宫主你满意。”
“若殿下觉得不值,亦可免开尊口。”
“喔?”
曲离潇眉梢含笑。“买卖不成,仁义可在。横竖殿下有半枚金翎在手,只需哪日有事,又想起了洗心宫来,呵,离潇自当跋涉来见,绝不推诿。”
“够了,不必多言。”妘青寰摆摆手,“敢提出如此过分的条件,想来对于本宫的要求你早已洞悉于心,并且,深有把握。”
“虽无十成,亦有七分笃定。”
妘青寰缓缓点头:“曲宫主好手段,既如此,本宫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曲离潇沉吟片刻。“那么,殿下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本宫要你找一个人。”
“何人?”
“本宫暂时也无头绪,待有所指向,会即刻通知于你。此人不可打杀,本宫要活的。”
曲离潇并未质疑,应道:“可以。”
妘青寰又道:“还有一人。此人乃本宫弑父仇人,前御前侍卫统领明徽。本宫要你广发英雄令通缉他,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可以。”
“第三件事。”妘青寰漠然起身。“保护本宫安危。局势未明之前,你需
得随传随到,不可任意抗命。”
“这……”曲离潇微微蹙眉。“可以。”
妘青寰满意地笑了。“曲离潇,本宫要你保我登基,铲除一切异己,你,可有疑虑?”
曲离潇但笑不语,静静伫立,一点眸光似水,悠悠投在妘青寰面上。
须臾。
“无。”
离去的时候,漫天白芒愈发盛了,曲离潇倚坐在软轿中,微有些倦怠。手臂搁在襟口,水袖微微滑下,胜雪肤光与这冰天雪地仿佛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似带着淡淡的凉意。
“啊,那是什么?好美啊!”左侧侍女抬手指向远处天空:“宫主,您快看呐,那是什么?”
“莳萝,你乱吵什么?没看见宫主倦了么?”另一名侍女立刻轻声斥道。
曲离潇讶然抬眸,远方黑沉如石的天际正划过一道火彩流光,光芒炽盛如剧亮的雨后彩虹,却又在眨眼间,五彩斑斓的流光熄灭,只余赤红火彩天火般将夜空深深撕开一道狰狞的血口。
真的……很美。
那异象很快消失,快如电光石火,若非亲眼所见,她必然当是侍女胡言乱语。
“宫主,奴婢给您添酒。”
琥珀色的佳酿缓缓满上,曲离潇收回眼神,执杯轻抿。又沉坐片刻,终于,胸口一丝薄酒余温,恰恰暖人。
帘外絮雪纷纷,她微有些走神。这可恶的寒冬,似乎还要很久才会过去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