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隐藏在段嫣记忆深处,哪怕是最无助的时候,也极少想起来的人。
却也是他从未忘怀的人。
“居士……”
段嫣呐呐低语。
神情恍惚,如置身于梦中。
不,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幻境。
是不真实的。
那个教导他的鸡舍居士,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眼前这个,根本不是教导自己的男人。
他是一个仿冒品,一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慢慢吞吞的,像什么样子!”
男人毫不客气地大声呵斥他,一点也不给他留情面。
段嫣蹲下身子,手麻利地拔着鸡毛。
男人就在他身边,不远不近地盯着他。
他的神色,一如记忆中那么冷淡,但目光却有些许温情和欣慰。
那是对段嫣的欣赏。
“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
男人催促段嫣。
段嫣不断地拔着鸡毛,他的动作越来越快。
手里的动作,凝结成一道道虚影,令人应接不暇。
可男人至始至终却不曾夸奖段嫣一句,他口中只有督促段嫣快一点,再快一点的话,似乎段嫣慢得如蜗牛一般。
在机械而高效的工作中,段嫣渐渐忘记,自己置身于幻境。
仿佛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他终于做完手上的工作。
男人慢吞吞地走到段嫣面前。
检查段嫣的完成情况。
段嫣的动作很麻利,完成的情况也非常好。
男人根本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但他还是没有夸奖段嫣,而是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嗯,就是这样。”
“居士……”
段嫣的心情,仿佛回到了筑基期,那个年轻的,渴望夸奖的自己身上。
他看着面前的鸡舍居士,似乎想要对方夸奖一下自己。
可男人根本不理睬段嫣,他挥挥手:
“干完活,就走,别从我这里碍眼!”
这就要将段嫣打发掉。
“哎,段嫣。”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段嫣的视线中。
她眼角有着非常复杂而繁琐的图腾。
走路的姿态摇曳生姿。
明明是一个曼妙的美人,给人的感觉却非常的难以形容。
好似一条美女蛇。
她施施然走到段嫣面前,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如没骨头的蛇一般,靠在男人的身上,他笑盈盈地看着段嫣:
“段家小郎君,不如今天就住在这儿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男人似有不满,可女人却充耳不闻,“住下吧,你家居士也想让你留下。”
“他呀,可是很看好你呢!”
在对方调笑的眼神中,段嫣留了下来。
鸡舍里,所有陈设都和记忆中毫无变化。
连妖娆的女人,和沉默的男人之间,那种别扭的感慨,也没有变化。
段嫣跟在男人和女人后面。
两个人用密音谈论着什么,女人时不时地回头看段嫣一眼。
显然,他们谈论的话题和段嫣密不可分。
不过多时,一贯沉默寡言地男人,负手对段嫣说道,“段小子,留在这里,如何?”
段嫣没有回答。
男人抬起头,目光露出恳切,“我需要一个传人,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在未来,会出现一个符合我要求的年轻人,他也许比你还要优秀,可我等不了了。”
“我快死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看着段嫣的目光,宛如深陷沼泽,抓住最后一个野草,垂死挣扎的人。
“段小郎……”
妖娆的鸡舍夫人开口说道,她的目光,透着一种悲切。
“段小郎,我们夫妇都要死了……”
“我们等不了太久了……”
“你能留下来吗?”
她注视着段嫣。
语气是那么凄凉。
段嫣目光透着挣扎。
他全然忘记这里是幻境。
他的眼前,只有目露恳求的鸡舍居士,还有眼神凄凉的鸡舍夫人。
他们夫妇是那么真切的恳求他,挽留他。
他们要死了,他们需要一个人继承他们的衣钵。
“段小子,我等不了太久了……”
“段小子……”
鸡舍居士看着段嫣,一直看着。
那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和空间。
段嫣也看着这对夫妇。
事实上,这两个人和他接触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段嫣深深地看着两人。
他的目光几近痴迷,似乎要将两人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一般。
“前辈……”
他呐呐地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和女人一同抬起头,目光充满了期待和鼓励。
他们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同眼神挽留着他,希望他留下来。
“前辈……”段嫣又说道。
“我不能留下。”
段嫣的声音是那么无奈,又是那么坚决。
他看着鸡舍居士还有鸡舍夫人。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但仔细分辨却还是能发现,段嫣和平日的不同。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的感情。
叫做“怀念”。
段嫣语气多了几分惆怅,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面前的二人。
无论周围景致怎么变化,他的视线始终没有转移。
“前辈,我不能留下。”
“哪怕重来一次,我依然不会留下。”
段嫣温和而坚定地说道。
“我很遗憾,可我不能继承您的衣钵,我见过您的弟子,他的修为虽然不够强大,但心肠却很善良,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修士。”
“居士,我很感激您……”
“谢谢。”
段嫣轻轻地说道。
他目光真诚而恳切,但心却从未有一刻动摇过。
随着段嫣的拒绝。
这个时空在崩塌。
鸡舍居士还有鸡舍夫人失望地注视着段嫣。
他们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态度已经如此恳切,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却不愿意留下来陪他们。
面对这样的指责,段嫣表现的很平静。
若非这个光怪陆离的幻境,他也不会知道,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念头,若是当年答应鸡舍居士,留在其身边,继承衣钵,居士不会被千魔宗的魔修抓住,更不会因此而死。
他一直在自责。
还差点酿成执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