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谭嗣同的叙述中慢慢展现出来，拿下南昌这个要地之后，江南局势顿时大变，其给南方各省带来的严重后果便是张之洞和刘坤一牵头的联保瞬间土崩瓦解，在现实中，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成了笑话。
平心而论，张之洞和刘坤一是真想联手对抗刘奇的，只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将联保大框架下的各种事情理顺，比如最起码的刘奇出兵，各方如何联合作战都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丢失江西，不但是两方联系中断的问题，更要紧的，是南方各省眼中看到的是江西巡抚德馨一个摇摆不定，就成了各方的弃子，张之洞也好，刘坤一也罢，连同希元，都不曾出一兵一卒，救援江西，这排除异己也太狠了点。
谁是下一个德馨？不知道，加之刘坤一面临巨大的压力，为确保江苏、上海这仅有的地方，他除了牢牢抓住洋人外，根本来不及乱其他的，所表露出来的自然也就是全力收缩，喘过气来再做打算。
同样，消息不畅，张之洞不清楚刘坤一会如何行动的情况下，他要做的，自然也是收缩防御，从军事上讲，二人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是从局势上说，就有些只管自己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便让那些对江西战局弄不明白的督抚心生疑虑，要他们出兵帮刘坤一或张之洞，短时间定然不行的，相比之下，刘坤一还更麻烦，只因江西在他两江总督管辖下，德馨不战而逃的后果都得他承担。
最直接的，便是希元趁机说他故意不救援江西，如此，满汉矛盾在东南愈加严重，希元也就顺势拿下不听话的人，要把闽浙牢牢抓在手里，他这么一折腾，江苏和浙江之间的防御体系就等于出了天大的窟窿。
这么说吧，按照正常的态势，陈道要想打上海，必然要面临江苏、浙江两地的联手抵抗，苏北白虎一个师压迫南京作用当然很大，但要想突破长江天险，那是不可能的，或许刘坤一还希望白虎这么做，到时候让洋人兵舰封锁长江，过来多少死多少！
因此，陈道唯有东进这一条路，这也是孙万林设计的要从安庆过江的原因，只是从这一线打，风险并不小，别打南京未果，反倒被对方围攻，若无朱雀增援，陈道心里完全没底。
至少，陈道要避免浙江清兵抄了他的后路，因此，在等待朱雀援兵南下时，他令陆震鹏密切关注浙江清兵动向。
从地图上就能看出，上海一地位置有些怪，伸入东海，其正西，是烟波浩渺的太湖，刘坤一要保南京，重兵自然是屯集在江宁府、镇江府，也就意外的将太湖以北完全堵住，破虏军要想从这一线到上海，得先击败刘坤一的大军，这等于先攻打南京了。
太湖以南，是浙江湖州府，从这一线走也是一条路，但这风险可比打南京还要打，只要希元在湖州府黏住白虎军，刘坤一顺势而下，后果很严重。因此，在此番南下作战计划中，孙万林几人从未考虑过走湖州打上海的可能，那样做，还不如先打杭州呢。
话说回来，此番破虏军出征，上海就不是首要的目标，因此，当方大虎抵达贵池，和陈道相会时，打上海的念头都未曾在他们脑海里出现过。
对于方大虎南下贵池有何用意，陈道太清楚了，南昌城拿到手，湖北清兵收缩之后，方大虎的神风大部便从九江过了长江，在长江以北，他只留了三千骑兵，牵制西面的清兵。
不是方大虎胆大，而是态势决定了他在湖北北部已经无所作为，除了占地盘，没有其他作用。
以其在长江北折腾，不如过江，神风在江西，给张之洞几个胆子，他都不敢派兵偷袭空虚的皖西。当然，只是过来吓唬张之洞，那意思也不大，方大虎打的主意，自然是湖南，只是他神风攻城不是长项，他需要陈道帮他，哪怕只是一卫步军，就能配合他大闹湖南，从而让整个两湖都崩溃。
要说这个方向不让陈道流口水是假的，在陈道看来，只要南昌的白虎三师配合西进，张之洞绝对守不住两湖，但他是总指挥，从这一线打，那就要来增援的朱雀和他另外两师严防刘坤一和洋人北上，且不说结果如何，让曹方猴急急的来此，不过是替方大虎看家护院，有些说不过去。
再者，洋人总是心腹大患，陈道不知道还有多少洋人军队在来的路上，最终，他决定还是先往东试探一下，如果在江宁府能和刘坤一形成僵持，神风西进就稳妥多了。
方大虎觉得陈道考虑比他周全，不能一味只想着占两湖，只是来了闲着也是闲着，听闻陆震鹏已经东出到宁国府，方大虎便提出神风不妨出击一下浙江，探一探清兵的动向，也以此吓唬浙江清兵，等真攻击江宁府时，让这边的清兵不敢轻举妄动。
陈道自然是求之不得，就这样，方大虎七千骑兵出现在浙江大地上。
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神风在拿下九江之后，居然再一次拿下浙北重镇，湖州府衙所在的归安城！
这一次，当然不是兵不血刃，而是攻破，方大虎打归安不是心血来潮，在抵达归安外之后，他原本计划仍旧是遇到坚城不打，绕道继续深入骚扰，只是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归安城一片混乱，百姓出逃。得知守城的是王得胜后，方大虎动了心思，手下一直说神风不能总打小地方，有机会还得试一试打大城，既然守城的是王得胜，城内又如此恐慌，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为何听闻守城的是王得胜，方大虎就动了心思呢？这里面是有故事的，在宣城，和陆震鹏喝酒时，方大虎知道了这个清兵二十六镇副统制的名字，白虎能轻易过江，就拜王得胜所赐，而宣城，是陆震鹏和这个逃跑将军一战后夺取的。
陆震鹏对王得胜的评价是废物，他的手下则被他轻蔑的称为乌合之众，宣城一战，不过半日，王得胜便弃城夺路而逃，其断后兵马，在王得胜刚出东门，便打开西门投降了，看到这些士气低落的投降兵勇，陆震鹏连看管给他们吃的都觉得亏得慌。
有这个引子，方大虎自然动了打归安的心思，加上他还从逃出城的百姓那里得知一个消息，那王得胜和宣城里的湖州府衙矛盾重重，传言希元故意让他守归安，就是要找机会让他和破虏军拼光拉倒。
这种消息，按理没什么可信度，不过方大虎却眼睛一亮，破虏军这些将领的成长，不仅仅是在军事上的，出征前，他妻子马夏便深入的和他分析了南方各省之间的关系和矛盾，方大虎很清楚，那二十六镇是江西巡抚德馨管辖的，归两江总督刘坤一管，而湖州一地，可是闽浙总督希元管辖的，王得胜在此处，必定是希元收留他，外来人靠不住，希元是有可能找机会清除他的。
哪怕希元没这个想法，但要浙江来负担王得胜的物资粮饷，也不太可能，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王得胜和湖州府衙不对付的原因。
从王得胜不战逃出安庆，不死守宣城来看，方大虎断定他更不会死守归安，值得试一试。
当神风下马，发动进攻时，王得胜其实是想守，不是他胆儿肥，而是他不敢再跑了，他不去江苏，来浙江，就是怕刘坤一拿他开刀，将江西丢失的罪责全部让他背，希元虽说也有利用他的味道，不过王得胜清楚一点，这归安城是希元管辖之地，他没理由不救援。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当他需要归安城上下全力支持他守城时，湖州府知府景隆召集人马，开城门逃离归安，从而引发更大的骚乱，此结果造成神风一部居然是从城门攻入归安城！
混战一个时辰，王得胜突围未果，死于乱军之中，剩余兵勇立刻投降了，在抓到景隆后，方大虎证明了他的一些猜测，希元确实有清除王得胜的想法，景隆和他折腾，就是想制造借口，好让希元拿办王得胜，未料想破虏军来攻，和王得胜不对付的景隆当然不敢把身家性命寄托在王得胜身上，出城逃跑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却间接促成了神风攻占归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