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遇见的时候,祁祥会眯着眼看我一会儿,然后微微牵着嘴角若无其事的经过。
我明白,这就是要离开的节奏。
经过他住的那个小区的时候,也再也不会被人拎着胳膊强行的命令去这里去哪里。不会有人按着我的头让我写作业让我吃饭。想起他的时候,我会在心里默默念他真是个坏心眼儿,竟然骗了我那么久,但事情淡去之后,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抱怨了。
我妈决定回s市定居是因为她的男朋友。
她提出要介绍我和那个叔叔认识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感觉她是有那么点儿要定下来的意思了。
其实这不是个坏事儿,但对我来说冲击太大,我说见面就算了,反正真结婚也是他们两个,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带上。
我妈就开始着手准备她自己的事情,一两个月的时间房子也买好了开始装修,我忽然觉得她是榜上大款了啊。但是吧,我妈那个男朋友一直没露过面,我甚至连他叫什么也没听说,这么看这事儿似乎有有些不寻常。其实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再有几个月我就上高三了,然后我想去北京上大学。
但我妈一直是个很强势的人,我的漠不关心让她很不满意,加上两个人突然生活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
我吧,还算是个随和的人,但我妈脾气大了会口不择言。
平安夜那天学校提前下课,我就和几个同学出去玩,实际上就是去通宵营业的商场抢购打折的衣服,或者一人捧着个小蜡烛假装很虔诚的挤在教堂里许愿。
这样的活动一般会持续到凌晨一两点钟,从教堂出来他们又嚷嚷着要去ktv,大约是要通宵的节奏。我感觉自己撑不住了就找了个理由走了,平安夜这天很难打车,好在走回家也不是很远。
我就那么提着几个袋子,还抱着一个不知道谁送的毛绒玩具招摇过市的走在大街上。
好像注定这样不寻常的日子总要出点儿什么事儿,经过祁祥住的那个小区的时候,我还是和之前每次一样,一不小心就走的慢了点儿,抬起头看着他的那个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然后我后面的出租车就按了两下喇叭,我意识到自己堵着路的时候就加快脚步让开。
可是车也没过去,车里面的人突然推开车门跑出来,抱着小区门口的树一阵呕吐。
这声音怎么有点儿熟啊。
我转过头,果然抱着树吐的人就是祁祥。
“祁祥?”我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看到我的时候微微意外,然后转过去继续吐。
司机有点儿不耐烦了又按了几声喇叭,摇开窗子喊还没付钱呢。
我就老老实实的过去付钱,这不过节么,而且也不知道祁祥那车从哪儿坐过来的,司机没打表张口就要一百。
对我来说这就是巨款,但那边祁祥已经坐在地上了,这边的司机看着又不是很随和,我只能把全部的零钱都给他了,加起来还是不到一百,要不是今天出来买衣服,这些钱我都不会带。
司机骂骂咧咧两句就走了,我回过头去扶祁祥。
他吐的,真有点儿脏啊。
我把那些大袋小袋的都放在地上,架着祁祥摇摇晃晃的总算走到了保安室,然后把他的钥匙摸出来递给保安,告诉他祁祥住的楼层房号。
保安说这事儿他们不管,还打发我们两个出去,我猜主要还是嫌弃祁祥身上太脏了。
也是,无缘无故的谁愿意揽这个活儿啊。
我又想起司辰,从祁祥衣服里找到手机之后准备拨司辰的号码,祁祥瞥了一眼,看到我要给司辰打电话就把手机抢回去朝着对面的树砸。
“你干什么啊!”我有点儿急了。
“滚……不用你管……”
祁祥好像也很有脾气。我确实不想管他了,上次都说过当做不认识,而且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久,但看着他这样子,我又不忍心不管。
我看着祁祥,祁祥看着我。
看着看着,他突然说:“我不想出国。”
我意识到他可能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一般我们这年纪的都特渴望出国,甚至感觉就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情,祁祥随随便便就能出国他还不愿意。
他闭着眼睛,又闷闷的哼了一句:“想回家。”
祁祥说的想回家,其实是回l市的那个家,我想起那一次在办公室里听到他和他妈说话,他说的也是想回家。还有赵小川之前八卦的那些,赵小川一直说祁祥家那样的背景,说不定是犯了事儿才会千方百计的把儿子往外送。
从某些方面来说,祁祥就是一有家不能回的可怜孩子。
我又心软了,吭哧吭哧的把祁祥弄回了他家。给他脱外面衣服的时候我都是忍着吐,那个味儿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他肯定喝了不少酒。我也没打算给他洗衣服,以他的习惯衣服脏成这样就可以直接扔掉了。
然后我拿毛巾简单帮他擦了擦,祁祥好像一直睡着,过程中皱着眉做出要呕吐的动作,过了好久才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折腾。
他的手机我也捡回来了,虽然摔的挺狠的但还可以开机,我猜祁祥这样子也不太愿意被人看到,就没再打电话给司辰了。
我想自己这样处理应该可以的了吧,我做这些也不巴望着他能怎么感激我,或者说从感激里再演变出一些别的感情,我只是有点看不下去他这么惨,这天过去,我还是会和他做陌生人,这一次就当回报他为我做过的。
开门的时候祁祥醒了,可能他一直都睡的不深。
他问我:“能不能不走。”
我没说话,继续开门出去。
s市的冬天湿气很大,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冷,我从祁祥那儿出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多钟了,回到家快四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好像冷的没有知觉了。
洗脸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瓶子,然后台子上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有一半儿砸在了地上。
我妈被吵醒了,出来看到我摔了她那些化妆品的时候就急了。
前面说过我妈这人有点儿口不择言,其实她也不是不好不
是不疼我,大概就是我们俩性格不合,很容易就把一件小事闹的很大。
我妈开始责备我总是冒冒失失的,又为什么这么晚回家,然后说了几句比较难听的话。
我说就几瓶化妆品至于吗,大不了赔钱给她。
她说我的钱都是她给的。
这样,我确实无力反驳。后来我妈又数落了我几句,我听的很烦就冲着她喊:“你能不能不闹了?”
我妈觉得我这样闹的很忤逆,就动手打我。
我不会还手,但拿了一瓶刚刚幸存的化妆品砸在了镜子上。玻璃哗啦啦的往下掉。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后来又邻居在外面敲门,也不知道想劝架还是觉得我吵到他们睡觉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爸和我妈离婚也是这么个原因,我爸是个性格很闷的人,我妈刚好相反,脾气很大很大。别人家都是当爸的用皮带臭儿子,我们家相反,我妈和人传教经验的时候就说孩子就要打,以至于我从小就没少挨打,至于原因大多就是不听话。
比如睡觉晚了,比如偷偷看电视,比如成绩不好,比如弄脏了衣服,比如摔坏家里一个水杯,这一切都能成为动手的理由。
后来我妈把我赶了出去。我不听,我觉得出去太丢人了,但她说这是她的家不是我的。
就这一句话,突然让我很没有归属感,突然让我觉得,我没有家。
我在楼道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妈脾气才消了,开门让我进去,又开始对我一番教导,意思是如果我听话她就不会这样。
她说什么,我都只是点点头。
但那一刻,我脑子里仍然回转着那句话: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
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离家出走。
其实什么离家出走的大多都是一时意气,可真的拎着行李站在大街上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好像又不愿意回头,宁可幼稚也要为自己的赌气负责。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碰上一同学,不是很熟,但他和司辰一样是住校生,高一的时候来过我们班上几次才有印象,他喊我,我装没听到就走过去了。
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排队买票的时候的人家问我去哪里,我就楞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后来我买了到北京的车票,s市到北京要十几个小时,早上上车的话,到北京就要半夜了。
离家出走的这事儿,其实比想象中要艰苦的多了,跟着大队伍上了车,我感觉自己脑子里都是麻木的,空的,什么也没有。从家里出来之前我也没想过这一走之后又该怎么打算。
我还要不要回去,就这么流浪了,连学都不上了?这些我都没考虑过。
去北京做什么?找我爸?不对,我爸留给我的印象其实比我妈还陌生。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个什么,就把自己送上了北上的列车。
车准备开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我以为是幻觉,可真的,司辰就那么出现在我面前了。
毫无疑问,他是专门来找我的,至于他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我猜和早上我见到的那个同学有关。
但我心情不好,根本不想说话,潜意识里我也觉得这会儿司辰来找我也会和我妈一样对我一番说教。
我真的受不了了,所以我躲着他。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司辰根本没打算劝我回家,他只是问我去哪里,我不说话,他就抢过来我的车票看,然后找乘务员补了一张去北京的票,再和我旁边的人商量了一下,换了座位。
司辰说他真没想到,我还会离家出走。
我问他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幼稚。
他说还行吧,和家里吵架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然后我就不说话了,有司辰在,我似乎也有有了一丝安心,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中途我醒了一次,发现自己的头靠在司辰肩膀上,他侧着脸看我。我有点儿紧张,马上坐直,问他:“你不睡觉啊?”
司辰摇头,“我不困,你昨天没回家?”
我没说话,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没过多久又睡着了。
天黑以后司辰喊我起来吃饭,他买的火车上的盒饭,把饭菜都打开准备好,筷子直接递到我面前,就差一口一口的喂我了。
吃了饭,我也没有睡意了。
司辰问我去北京干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其实距离到站的时间越短,我心里就越茫然。
我去北京干什么啊,租个房子,然后出去给人打黑工,勉勉强强的维持生活吗?
再不然就是等着我妈报警贴寻人启事到处找我?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司辰说:“要不就当旅行?”
“旅行?”
“你想没想过,一个人离家出走叫离家出走,那两个人离家出走叫什么?”
“什么?”我想了半天也没结果,“叫旅行?”
“不是。”他笑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丝温柔,然后说:“两个人离家出走,就叫私奔。”
我和司辰,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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