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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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的话甫一出口,众人便惊讶地互相对视,一时莺莺燕燕哗然不已。

    林月央敏锐地察觉到了众妃嫔中荣贵人的异样,只见她神色慌乱,眼神空洞洞的,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帕子也随着动作掉在了地上,可她却没有半点儿感觉,仿佛是失了魂魄一样。

    不对劲!林月央蹙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心思暗转,疑窦丛生。

    她将目光胶着在那个圆脸妇人身上,只听那妇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陛下,是她……是……荣贵人,是她让我在三皇子的脚上抹灵脂兰的花汁的,是她命人给了我一条蛇,让老奴去害三皇子的,老奴也是被逼的。陛下,老奴该说的都说了,陛下饶命啊!”

    那妇人大着胆子说完,便趴在皇帝的脚边悔恨痛哭,她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荣贵人许她尚宫之位,说只要能借三皇子除掉皇后,她就会为自己铺就青云之路,反之,她将会让自己死无全尸。

    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奴婢向来都是命如草芥的,嫔妃害死一个奴才,就好比踏死一只蚂蚁,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所以,她为求自保便答应了。

    而此时,既然东窗事发了,她就要拉着荣贵人下水,墙头草又如何?在这宫中数十载,她又何尝像个人。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与荣贵人熟络的几位贵人,才人纷纷询问起来,可荣贵人却只作未闻。

    当皇帝步步逼近荣贵人的时候,她才猛地抖了一下,像是刚缓过神来。

    天上电光忽闪,透过雕花长窗的明纸映了进来,直照的荣贵人面如覆雪,惨白的有点儿吓人。

    “咚”地一声,荣贵人伴着窗外惊雷之声跌坐在地上,她的手扯着皇帝的云海盘龙纹袍角,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饶命啊!臣妾也不想的,洵儿那么小,身子软软的,臣妾…臣妾不想的,可臣妾也没有办法。”荣贵人颤着声道,眼泪不停地流,秀丽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哪里还有往日的姿容丽色。

    夜少琛没有再动怒,只是一点点地将那被荣贵人抓紧的袍角拽了出来,他的目光如瓦片上的薄霜,清冷的,淡漠的,可透入瞳仁深处,又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失望的,厌倦的痛楚。

    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又不知要挖出多少腌臜恶心的东西来。

    夜少琛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他再也不看荣贵人一眼,只旁若无人地坐回自已的长榻上。

    气氛胶凝住了一般,林月央望着高座上富拥四海,权倾天下的皇帝,忽然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很孤独。

    是的,虽然他拥有六宫粉黛,却没有一个是单纯对他的,美人如狼,再多也是一种悲哀。

    也许,这就叫高处不胜寒吧!

    此时的夜少琛并不知道,有一个女人正在可怜自己,他只沉默了会儿,方下定了处置荣贵人的决心。

    当然,在处置荣贵人之前,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宫女丹书。

    夜少琛将目光在林月央与丹书的身上转了一圈,方淡淡的说道:“宫女丹书,你还有机会说实话,此时不说的话,就永远不要说话了。”

    丹书闻言惊恐地抬起头,也顾不上哭了,只爬到了皇帝面前,哀声道:“陛下,荣贵人以……以奴婢表兄的性命相挟,奴婢是被逼的,望陛下饶了奴婢。”

    荣贵人见丹书墙头草出卖自己,也不恼怒,只静静地站着,眸光沉沉,仿佛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波光潋滟的时刻。

    夜少琛听丹书所言亦未动容,只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堇华夫人,朕乏了,这人是你宫里头的,就由你自行处置吧!”

    林月央曲身一礼:“臣妾遵旨,谢陛下。”

    林月央礼毕起身,只听皇帝又淡淡的说道:“贵人李氏,谋害皇嗣,枉为人母,又攀诬从一品夫人,其心可诛, 着褫夺封号, 即刻打入冷宫,择日赐死。”

    荣贵人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眼睫毛极快地颤动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颇为挣扎的,十分依恋的,将目光转向了大大摇篮里的小小婴孩。

    泪,无声地,迅疾地自她眼中落下,一滴、二滳、三滴……

    数不清的泪水破坏了精致艳丽的妆容,那些被粉饰妆扮了的痛楚此时流露出来,一如脸上那被泪水染湿的胭脂红痕,鲜明地令所有人无法忽视。

    皇帝也没有强行让待卫将荣贵人带走,他转过脸,唤来许敬忠:“芍华居上下近身侍候李氏者流放岭南,余者贬为庶民,逐出皇宫。至于害死三皇子的乳母,即刻拖出去杖毙。”

    许敬忠唱诺,忙不迭去办了,一时守在门外的寒甲侍卫、太监们也走了大半,浩浩荡荡地朝李氏的芍华居而去,留下的侍卫也将那个乳母拖了出去。

    “委屈你了。”皇帝拍一拍林月央的肩,以示安慰,话落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林月央行礼恭送,望着皇帝的身影,消失淡如泼墨的夜色中,总觉得透着些许莫名的孤清。

    这个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有情,亦或无情,若有情,又怎会狠心赐死曾经同床共枕的枕边人,若无情,又怎会为死于非命的三皇子悲愤不已?

    身旁有两名带刀侍卫走过,荣贵人木然地跟着他们,一步步地离开了林月央的视线。

    林月央转身走到了丹书的面前,有些心寒,她声音冷冷地道:“青画你带她先回未央宫吧!本宫回去自会处置。”

    青画领命,叫了侍卫将丹书押出了兰林殿,林月央倒是没有随青画即刻回宫,她环视了众妃嫔一圈,然后将目光定在了昌平夫人脸上。

    在与昌平夫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林月央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闪躲。

    记得在大一的时候,她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人眼神闪躲不安,十有**是因为心虚,而昌平夫人为何会心虚,这还用说吗?

    林月央压下心里的思量,朝昌平夫人萧如壁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幸得婉嫔妹妹施以援手,不然妹妹在姐姐眼中,可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毒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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