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天蓝得像是透明的蓝水晶一样。顾至去寻祁季昭:“我打算正式登门拜访一下周三姑娘,你去不去?”
祁季昭手里拿着书,头都没抬:“不去。”
“嘁,又说这种矫情话,回头你可别后悔。”
祁季昭停了手,慢悠悠的看了看香炉里冒着的袅袅香烟,道:“我后悔的事情很多,不差这一件。”
“行,行,您在这儿自己伤春悲秋吧,我走了。”
祁季昭半晌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矫情,明明是个大男人,并且平时很果决,可就是在这件事,磨磨唧唧,优柔寡断,而且拈酸吃醋,变得很不像他自己。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祁季昭终于缓缓的放下书,整个身子仰靠在隐枕上,若有似无的呼了一口气。视线所及,便是灰扑扑的帐子。他一年四季,能出去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因为不管外面四季如何变化,这屋里总是四季如春。
他虽然有腿,可却和没腿没什么差别,他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走得特别远,并且一旦没了钱没了药,他挺不过去三天。
他形同于一个残废,何必去招惹花儿一样的周琳琅?她身世再凄惨,她闺誉再差劲,可她是个年轻的生命,终究有着不可估量的未来,不像他,年纪轻轻,却一团沉旧的死气。
祁季昭笑了笑,对上门口抱臂而站的顾至,他耸肩挑眉:“我想起来了,今天的东西有点儿多,我一个人拿不了,要不要帮个忙?”
祁季昭懂得顾世的好意,却仍是微笑着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完。”
周玉琛接到顾至的贴子,他人也已经到了门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他打着“回礼”的幌子,周玉琛实在做不出来不欢迎他入内的事。只好亲自迎出来。
顾至看他那少年老成的样儿就想逗他,分宾主坐了,他道:“我今天是来登门求聘的。”
周玉琛色变:“这不合规矩,周家自有家父、家祖母在,想来顾世子也有长辈……”
“先别急着拒绝啊,你看我这不抬了一箱子银子?咱们谁说都不算数,钱说了算数。”
周玉琛气的道:“你别欺人太甚。”
显摆你有钱啊,拿银子砸人?
顾至道:“不是你姐姐自己说的,她没钱么?你看我都雪中送炭了,光这份情意就可见我是一片赤诚。”
周玉琛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嗫喏着辩解:“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总之我姐姐……现在不缺钱。”
就算是缺,也是两三个月以前,那会儿她才从鸣凤庵回来,娘的嫁妆也还没拿到手。今非昔比,她们姐弟早不是不名一文的孤苦孩子,不会见钱眼开。
顾至笑道:“那就当你姐姐不缺银子好了,可你先听我说完再说是或否。我三哥你知道吧?他姓祁……”
任他说得天花烂坠,周玉琛一概摇头:“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你……”顾至也很无力,只能浅白的近乎炫耀的道:“当今陛下你总听说过?”
这回周玉琛点头。
顾至吁了口气:“这么说吧,祁季昭和我是表兄弟,我的姑母,他的姨母是陛下的祁贵妃。”
周玉琛点头:“哦。”
总算是懂了。
顾至问:“我的意思你懂了没?”
周玉琛明亮的眼眸里全是不解:“祁三公子身份尊贵,您是这个意思吧?”
顾至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现下我要代她向令姐求亲。”
周玉琛还是简短的道:“哦。”
然后,就没然后了。
顾至只能耐心的道:“你看,祁家虽然没有长辈,但这也算是优势吧?但祁家和周家门当户对,这你不能否认?我三哥相貌堂堂,与你姐姐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这你承认吧?”
“可是,他体弱多病。”这对于周玉琛来说是最大的麻烦,他想的是,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姐姐养他已经很辛苦了,再添上一个祁季昭——娘的嫁妆肯定不够花,姐姐岂不是要过苦日子?
对,他还没爹没娘,虽说姐姐嫁过去不怕有恶婆婆欺负,可祁季昭受了欺负,都没人护着他,谁来护着姐姐?
祁季昭身子弱,年寿难永,难道让姐姐将来守……咳。
或许他不能对姐姐有威胁,可万一将来他有个三长两短,受苦的还是姐姐。
想到这,周玉琛坚定的道:“抱歉,如果顾世子当真尊重我的意见,我不同意。”
“嘿,你个小屁孩儿,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哪个要你同意了?怎么也得让你姐姐自己决断吧?”
周玉琛脸色发白,他才十一岁,确实还是个孩子,在顾至跟前毫无说服力,反抗起来也没多大力度,但不能因为他弱,他就把姐姐送出去。
周玉琛坚定的道:“现下家里就我一个男人,便是姐姐也不行,她只能听我的。”
顾至才不信那套:“你说了不算,把你姐姐叫出来我亲自问她。”
“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若有事,我自当转告,你若无事,那就更不需要见面了。”
他倒防得死紧。
顾至气笑道:“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
周玉琛手指紧紧抓住桌子一角,白得不能再白的手背上青筋跌起,显见得他用了极大的力量。他望定顾至,一字一句的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谁要敢欺负她,那就先从我的……”
“行了。”顾至打断他:“来不来就要死要活的,你还小,别学这些娘们儿的手法儿,没劲。”
周玉琛:“……”本来就积蓄得不多的勇气,被他轻巧巧一句话不戳破了。他本来是个挺温和的人,可此时也不免动怒,瞪着顾至,眼神十分凶悍。
可惜生得太弱,不但没有威慑力,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顾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是拍桌子又是拍腿,怎么也停不下来。
周玉琛的神情从疑惑转为不耐,再从羞窘转到羞离,终于明白,他是在逗自己。
抿紧唇,周玉琛把头转向别处,暗暗骂道:真是个疯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