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玉爷相当失望,但说起来,这种结果原本也原属必然,因为有三条主要原因是根本无法调合的。
首先便是玉爷与武术界的恩怨未消。由于武术界人士,许多人都对玉爷当年连破“鹰爪门”和“山河武馆”的旧事心存芥蒂,更打心里对玉爷的跤术感到忌惮。再加上如今这些人也仍然希望像过去那样牢牢把持主流地位,唯恐跤术会抢了武术的风头,那么自然不会希望玉爷有重新授徒的机会。
其次,跤术界的生态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由于日本人不愿国人强壮体魄,所以自打京城沦陷以后,当年类似于武馆模式的旧式跤场便没有了生存空间。善扑营代表的官跤,也因此逐渐陷入后继无人的境地,在京城跤坛渐渐丧失了主导地位。
相反在这段时间内,以天桥为代表的表演性平民跤术,因为迎合了民众的娱乐和日本人借娱乐麻醉大众的需求,却在悄然兴起。这些以私跤和野路子起家的主儿,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官跤的压制,如今自然也不愿意再重新给自己添个祖宗牌位,因此同样对玉爷很是排斥。
而最后一条则要归咎与政府对武术界的新要求了。由于进入了新社会,政府开始强调社会伦理,武术和跤术也就都开始了表演化和体操化。像八卦、太极等武术,以及天桥跤术,经过套路编排都非常好看,便得到了大力提倡和扶植。而像形意拳和玉爷的跤术,只讲实战性,实在没什么可表演的,也就格外地不合时宜,没落也就难以避免了。
总之,无论在哪一条来说,玉爷其实都是被社会主流鄙弃与外的,那么落了这么一个结果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对于玉爷而言,他最在意的其实倒并非是自己没能去体校任教这件事。反倒是极为担心武术界的这种现象,将会导致国术精髓消亡。此风一长,今后或许留下的将全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于是,他便特意去找了李尧臣,希望李尧臣能和体育部门的领导提提意见。可李尧臣远比玉爷更明白怎么回事,知道这种事牵扯到国家治理的大事,老百姓是碰也不能碰的,因此,他也就只得那一些没营养的话来敷衍玉爷,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玉爷没有办法,就只能安心等待。却没想到,这一等竟把“十年浩劫”给等来了。不光玉爷自己成了封建残渣余孽,就连李尧臣也是深陷泥潭自身难保了。到了这个份上,玉爷深知事不可为了,也就彻底地落寞下去了。
至今,玉爷已经成了个白发皓然的老朽,时间把他一切的希望和心气都带走了,只留下了孤独与失意。他跟邻居们关系虽好,却无深交。李尧臣受了冲击,也没法来走动了。所以他每天最常做的事,也就是回忆过往了。
他的窗前有一把凳子,他会常坐在那里,默默向窗外望着,看大树落叶,看麻雀飞舞。同时想象着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想着妻子、侄子、儿子和徒弟,日复一日……
更多的时候,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自己竟然活成了这样?
他自觉祖传的跤术好,一辈子要强。可他的玩意自己人怎么也看不上,只引得那些邪门歪道的坏人惦记着。而他到老不仅一事无成,身边的亲人,竟也一个一个先于他走完了人生之路。怎么想也是让人惨然。
说到底,他现在能做的事,也只有混吃等死了。或许这才是人的命,是人总有那么一天。
对了,解放后实行火葬,他死后必定没有棺材,那也只好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买不起寿材,或许把他烧成了灰倒是好事,他也就不用去见祖宗了。否则,他又该怎么跟祖宗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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