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琳这才接口说:“施老板问我要过几次工程款了,说连民工吃饭的钱也没有了。”
韩少良说:“你不要睬他。按照合同规定,工程垫资到四层,才支付工程款。你看,有几幢房子,还没有建到正负零呢。”
说着,车子开进了建在路边的那个用彩钢板搭出来的项目部。西装革履的韩少良跟着龚小琳走上二楼,走进一个办公室。
里面一个脸色焦黑、三十多岁的老板见到龚小琳,连忙站起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叫起来:“龚总,你终于来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怎么啦?”龚小琳笑着说,“这么急啊?”
“你看看,最快的两幢房子都快做好一层了。”他说着走到窗口,指着前面的工地说,“还有六幢也做到正负零了,再过一个多月,也要到四层,应该给我们工程款了。”
龚小琳看了韩少良一眼说:“不用急,你做到四层,我们就给工程款。”
施老板诉苦说:“龚总,我们从进场到现在,一分钱也也没有拿到过。真是急死我了,民工们没有生活费,要停工nao事;材料商结不到材料款,不肯再给我送材料,这工程还怎么做下去啊?”
“这六幢房子的报表呢?总共有多少造价?”韩少良气度不凡在一旁插话说,“龚总,你看看,要是有钱,就先给他们一点吧。”
龚小琳一愣,朝他使眼色。韩少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身份了,便让龚小琳给他介绍。龚小琳这才对施老板说:“他是我找的一个合作伙伴,他有钱。今天来看了,要是能定下来,他会先给我一批钱。我拿到钱,先付一点给你,好不好?”
“好,那太好了。”施老板上前对韩少良说,“这位老总,这里的房子绝对好销,你跟龚总合作,一定不会吃亏的。”
韩少良怕他进一步问这问那,躲开了。
龚小琳向业主办公室走去。见韩少良也跟了过来,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怕李锦明看到她,出现异常的神情和表现,被韩少良发现。
龚小琳呢?既想看到李锦明,又怕看到他,心里很是矛盾。可是既然来了工地,就应该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一看。
龚小琳在工地上派了两个人,一个是李锦明,负责工程的质量、进度和安全,一个是老金,负责财务。
龚小琳平时很少来工地,开工后只来过三次,一是怕施工队提前问她要工程款,二是怕见到李锦明。尽管很少来,但从别人的反映中,她知道李锦明到了工地上,没有负气消沉,不认真工作,而是十分尽职,非常清廉。包工头,材料商,还有总包的施老板,甚至监理,想讨好他,请他吃饭,给他小礼,他一概谢绝。质量、进度和安全都抓得很严,比自己开发的房产还尽心尽力。
有人说李锦明经常去工地上转悠,监督施工现场,发现问题,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要求整改。一天至少去查看三四次,比监理还尽职。监理被总包老板买通后,对现场的一些存在问题开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李锦明却不行,原则性很强,一点也不能马虎,搞得施老板暗中对他很有看法,却也奈何不得他。
李锦明这样做,不仅得不到好处,还要得罪人,为了什么呢?龚小琳有时也想这个问题,是他品质好,还是为我着想呢?
这样想着,龚小琳走到了位于最东头的那间业主办公室门前。李锦明不在,只老金坐在里边。老金见了她,连忙站起来迎接:“龚总,你来啦。”
龚小琳走进去,对老金介绍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合作伙伴,财神菩萨。”
“哎呀,那就好了。”老金一听是财神菩萨,脸上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放起激动的亮光,“这里急死了,施老板天天来问我要钱,几个包工头,甚至还有民工,都跑来问我要生活费,搞得我非常头痛。”
龚小琳还没有说话,韩少良就有些严厉地说:“你跟他们说,按照合同办事。他们垫到四层,我们一分钱工程款也不少他们的。”
老金见龚小琳看李锦明办公桌上的东西,就说:“他到工地上检查去了,他每天都这样,嘿。像他这样尽职的人,还真不多见。昨天,他差点被一个包工头打伤。”
龚小琳抬头惊问:“怎么回事?”
“那个姓陆的包工头干活总是马马虎虎,昨天被李锦明发现,一处混凝土浇得有些空鼓,李锦明找到他,批评了他,还要求他派人补好。”老金有声有色地说,“小陆不肯补,跟他捣浆糊。李锦明给他开了一张整改通知书,小陆和几个民工气得要打他,幸亏一个材料商帮了他。”
韩少良听到这里说:“走,我们到工地上去看一看。”
这时,施老板走过来,他喊了一个施工员,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安全帽戴了,带他们往工地走去。
龚小琳戴了安全帽,像一个女工程师。她跟在他们的后边,一声不吭。
真是热火朝天啊,塔吊在旋转,民工的吆喝声清脆响亮,一些小型的建筑机器在轰鸣。工地上到处呈现出一片紧张有序的施工场景。
业主和总包方的五个人从中间那条中心道路往里走去。龚小琳扫视着整个工地,捕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于飞。”走在前面的总包方施工员,领着他们从一幢正在现浇的房子边经过时,问一个包工头,“这一层,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能浇好啊?”
“看来,晚上要加班了。”那个叫于飞的包工头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过去,笑咪咪地回答。
“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浇完它。”施老板以命令的口气说,“现浇板,是不能分两天浇的。”
于飞应诺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没说完,就两眼发直,目光粘在后面的龚小琳身上,不动了。
龚小琳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过来的异常目光,将安全帽往下压了压,心里骂道:这些人真讨厌,目光**裸的,简直让人受不了。
那个叫于飞的包工头,大约为了显示他与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扯开喉咙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吗?”
“喂,老林,你拿震动棒要多震震,尽量震均匀些,听到了吗?”
“嗳,我说老穆,你拖不动,就少拖一点。你走快一点,多拖一车,不是一样的吗?”
五个视察的人听到喊声,都转身朝于飞喊的方向望去。
只见这会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弯腰弓背地拖着一车水泥,从南往北一步一步艰难地走来。
他的头几乎低到了地上,脚尖用力地蹬着路面,两臂高高地反剪着抓住拖车的把手,一步一颤地拼命往前蹭着。汗像雨一样从脸上滴下来,嘴里随着脚步,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号子:“哎呀,哎哟哇啦……”
龚小琳被这个情景震撼了。这个人年纪这么大了,还干这么重的活?他比我爸的年纪还大得多。她看着,心里有些疼,真想停下来,问问他的情况:几岁了?家里的子女呢?为什么还要干这么重的苦力活?要是有困难的话,她可以给他一些钱,让他回去。
可是韩少良就站在她的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个老人。还有其它人,也都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个惨不忍睹的情景,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龚小琳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唉,他这样卖苦力,一天能挣多少钱?据说以前只有七八十元钱,现在涨到了二百多元钱,一年也只能挣几万元钱。
而韩少良,不,像我们这样的房产开发商,只动动脑子,通通路子,搞搞关系,就能赚几千万,甚至几个亿。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房间的过道上走出来。他看见他们后,加快步伐走过来。
李锦明。龚小琳的心一阵乱跳,赶紧转过脸不去看他。
“龚总,你们来啦。”李锦明走近来,对她说,“本来,我也想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来看看工地上的进展,解决几个急需解决的问题,特别是民工的生活费问题。”
李锦明说话的时候,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龚小琳,目光中充满了爱慕之意。
龚小琳有些慌乱,她连忙说:“这事,老金跟我说过了。”
韩少良注意到了他,问龚小琳:“他是?”
“他是负责现场管理的。”龚小琳故意淡淡地说,怕引起韩少良的嫉妒和怀疑。
谁知李锦明有些不识相地用眼神把她叫到一旁,压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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