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很冷,言鹏飞打个寒颤,看看左右,早的已经开门了,那些伙计正哈气连天的嘀咕着,抱怨着。
这是一个和以往并无不同的清晨,可言鹏飞却觉得自己身处地狱,备受煎熬。
伸手搅乱了自己哈出来的雾气,言鹏飞冲着推着小推车卖早点的男子喊道:“来十个锅贴。”
从第一鲜推出了粉条蛋皮卤味的锅贴之后,这个食物就已经风靡了大街小巷。从平头百姓到达官贵人,鲜有不喜欢吃的。
推车过来,小贩揭开锅盖,顿时白雾和香气一起散发出来。
“您看看,这可是用炭火加了鸡汤煎出来的,一面焦黄,那锅巴能让人舍不得吃……”
言鹏飞就站在门外吃着锅贴,可十个锅贴太多了,多到他吃到了嗓子眼,开始翻白眼,可他还在吃着。
那小贩继续在周边叫卖着锅贴,再回来时就看到言鹏飞跪在地上呕吐着,地上一滩呕吐物在冒着热气。
“父亲……大哥……”
言鹏飞用双手撑着地面,嘴角流着残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积蓄了一夜的恐惧就像是铁爪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言鹏飞如遭雷殛。他缓缓的抬起头来……
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站在他的身前,她穿着一件小棉袄,手中拿着一块手绢,怯生生的递过来。
“爹……”
“兰儿。”
言鹏飞接过手绢,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然后目光越过,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夫君……”
“爹!”
言鹏飞的泪水再次滑落,他泪眼朦胧的嚎哭着。
渐渐的,这一家人都抱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为了解脱还是为了伤心而痛哭着。
大市场的人都渐渐的围拢过来,唏嘘声不绝于耳。
“这是逃过一劫了吧?”
“多半是,可怜他为了严家在外面做生意,遭了自家父兄的白眼不说,还得处处赔笑脸,这也多亏了殿下明察秋毫,没把他一家子算进去。”
“哎!以后他还有的折腾啊!”
“为何?”
“咦!莫愁居然回大市场了?”
一群人看到了带着帷帽,身边跟着要弟和一个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的莫愁,正小心翼翼的从前方而来。一辆马车正跟在后面。
“那是兴和伯的家丁!”
……
莫愁也看到了抱头痛哭的一家子,要弟低声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哎!”
莫愁微微叹息,要弟听到了里面的悲悯之意,就说道:“小姐,你千万别可怜他们,他们放的谣言可能杀人呢!”
看到莫愁依然是有些怜悯之色,要弟哼道:“小姐你放心好了,言鹏飞肯定会派人一路跟着过去,路上也好给些衣食,那一大家子肯定死不了。不然那些口水都能淹死他!”
莫愁这段时间就在院子里养胎,方醒经常陪着她散步,然后一起商量给孩子做什么衣服,准备什么玩具。
莫愁认为这就是幸福,她非常的感恩老天爷赐予她这样的男人和幸福,与此同时,外界的消息也被方醒给她切断了。
“哎!要弟,你去送那个女娃一个老爷做的木头小狗。”
要弟摇头道:“小姐,伯爷弄了他一家子,这就是仇人了,怎么还送东西给她!”
莫愁垂眸道:“我以前跟着我爹一起从金陵应召去了交趾,那一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孩子分明就是被吓坏了,给她吧,让她能快活些。”
要弟迟疑了一下,然后去了马车里面找了木狗。
“我家小姐给你的。”
言鹏飞一家子哭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进去时,要弟拿着个木狗走过来,递给了那个小女娃。
小女娃抬头看着有些凶的要弟,怯怯的摇摇头。
言鹏飞刚想说话拒绝,要弟已经皱眉把小木狗塞到了小女娃的手中,说道:“我家小姐送的,说了让你女儿快活些,别被吓坏了。走了!”
言鹏飞一家呆呆的看着要弟走到了莫愁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莫愁回首冲着那个小女娃温婉一笑,就被簇拥着走了。
“兰儿,咱们进去。”
言鹏飞唤着小女儿,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迫不及待。
小女娃的目光呆呆的追随着莫愁的身影,直至不见,这才低头看着那打磨光滑的木狗。
木狗不算是惟妙惟肖,可在棱角处能看出手工仔细打磨的痕迹,很光滑,绝对不会伤到小孩子那娇嫩的肌肤。
“兰儿快进来!”
心有余悸的言鹏飞出来召唤女儿,看到女人紧紧的抱着那木狗,就说道:“改日爹叫人给你做一堆。”
没有被处置的言鹏飞家产不菲,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兰儿点点头,跟着一起进去,只是她摸着那些光滑的转折处,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
身后已经没有了莫愁他们,大市场又开始了一天的繁忙,人来人往。
就如同日升日落,不断的循环着。
……
言秉兴一家被拿下在金陵引发了轰动,东厂先公布罪名和罪证,接着魏国公府出面打假,于是言秉兴的名声被踩到了地下,从一个德高望重,后来有些小瑕疵的大儒,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阴谋家。
而金陵城中的舆论就像是墙头的枯草,一夜风吹之后,就换了方向。
“言秉兴就是个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
汪元在喝茶,身前的小几上,一个小炉子里的松果正烧的通红,一闪一闪的。
小水壶在噗噗的冒着水汽,黄俭提起水壶冲泡了一杯新茶,递给汪元。
“老师您尝尝。”
汪元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赞道:“好水,好茶!”
黄俭微笑道:“老师,言秉兴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把此事让言鹏举去做,那言鹏举有些迂,居然去找了自己的学生,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汪元眯眼看着茶杯上渺渺升起的水雾,淡淡的道:“从私生子被方醒捅出来之后,言秉兴就声望大跌,哪会有人帮他做事?”
黄俭恍然大悟道:“是了。不过言秉兴不该此时动作,等方醒走了也不迟,那时候才是时机。”
沉默了一阵后,黄俭低笑道:“老师,方醒在言秉兴家说的那一番话可是争议颇多,估摸着此刻不少书信和弹章已经上路了,他这也算是得意忘形了吧。”
汪元沉吟道:“那些学生被他这么一训斥,有的人茫然了,可见此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嬉笑怒骂皆能有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过此事他却是冲动了,必然会付出代价。”
黄俭点头道:“他的一番话完全否定了国子监的作用,南北国子监肯定会找他的麻烦,还有那些对文人的讥讽,有的甚至是诛心之语,太嚣张了,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陛下都不会容忍他这般放肆,多半会处罚。”
汪元微笑道:“正是如此,否则北平那边大概是要翻天了,那些文官可不会傻乎乎的让人把自己比作是废柴。”
黄俭笑道:“殿下估摸着也该后悔了吧。”
“谁知道呢?”
汪元意态从容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因果因果,种因得果,慨莫能外。”
小炉子里的松果突然炸响了一声,吓了黄俭一跳。等火星散没后,他才笑道:“火星,倒是个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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