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样的皇帝?我倒没听说过。”
陈树转移话题道:“对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龙泉君,他脸上那些刺青还挺奇怪的,好像是……蛮荒部族之人,为何会成为一国将军呢?”
“说来话长了,龙泉君年轻时不过是蛮族中一个普通青年,一次昆仑王去北方狩猎时,他曾从一只神兽口中救下昆仑王的命,从此受到昆仑王重用,要说起来,这个人排兵布阵颇有天赋,这些年六国数次出兵想要攻占昆仑国,昆仑国能延续至今,多亏了他的功劳。”
“决定逼走王子陈默,让我的孙儿登上王位时,我第一个想要结交的盟友便是龙泉君,无奈他只忠于昆仑王一人,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我先动宫变,控制了昆仑王,并以昆仑王要挟他,我此刻恐怕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鬼了。”
陈树突然问道:“龙泉君有多久没见过昆仑王了?”
水如镜眯了一下眼睛,“你问这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这次筹集军饷有些反常,会不会是觉得昆仑王已经死了,想要兵都城对您下手。”
水如镜淡定道:“三天以后王要宴请群臣,到时候见到昆仑王,他自然就不会有任何怀疑了。”
“那是最好。”
“对了,不知小友有没有兴趣与老夫同去赴宴?”
“我巴不得去涨涨见识呢。”
陈树其实并不乐意抛头露面,毕竟司空浩月还在满世界通缉他,可他又隐隐觉得该去见见这个昆仑王,兴许这个傀儡皇帝能在他接下来的计划中挥作用。
最后,陈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扮成了水如镜身边的一个下人。
宏伟的宫殿内,水如镜坐着,他站着,水如镜吃着,他看着——四下里东张西望地看着。
他的目光先投在了昆仑王所坐的位置。
可那位置被层层叠叠的纱帐挡着,根本看不到昆仑王的真面目,只能隐约看到其中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陈青莲一看到女性人影,便撩开重重纱帐,欢喜地冲了上去。
“母亲!孩儿可想您了!”陈青莲嚷嚷着。
那女性人影也一把拥住了陈青莲,似乎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可惜王座周围似乎有屏蔽神识的法宝,陈树的神识感知不到纱帐内生的事。
再看那男性人影,却是几乎纹丝不动,好像连转头看一眼陈青莲都愿意。
陈树在心中嘀咕道:“就算是庶出的,怎么说也是你儿子,不至于看一眼都这么勉强吧?难不成这个水灵给昆仑王带了绿帽子?陈青莲不是他儿子?”
正琢磨着,陈树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瞧,乐了。
龙泉君!
还真是冤家路窄。
出乎陈树意料的是,龙泉君看陈树的目光中并非仅有痛失凤凰胆的惋惜,还有一丝探究和好奇。
陈树冲他礼貌一笑,龙泉君终于收回了目光。
宴席开始半小时,陈树便已看出了众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大部分文臣都不断向着水如镜敬酒,趁机巴结和站队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些人虽不掌管军权,却把控着经济,管理着各地百姓,控制着都城,更有水如镜控制着昆仑王。
少有的几名将军和龙泉君一样,落寞地坐在宴席中喝着闷酒。
酒兴正酣时,龙泉君突然起身,端着一杯酒对纱帐内的昆仑王道:“王,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重用,感谢您这些年从听信谗言我猜疑我。”
龙泉的表情谦卑而温和,就连脸上的刺青看起来也没那么狰狞了。
宴席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似乎这才想起来,纱帐后还坐着一位王呢,名义上他才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而不是水如镜。
纱账内的人影终于动了动,看样子是举起了酒杯。
龙泉君深深凝望了一眼那个举杯的人影,一仰脖子喝尽了杯中的酒。
纱账内的人影也喝了酒,却是终于一句话也没说。
宠妃水灵适时接过了昆仑王手中的酒杯,还风情万种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龙泉君有些失落,他的王竟连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
陈树却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打着去方便的借口,悄悄退出了大殿。
临出大殿前,陈树悄悄冲龙泉君使了个眼色,龙泉君一愣,虽不明白陈树的用意,却还是过了一会儿满脸失落地走出了大殿,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郁闷地走了,而不是去偷偷见陈树了。
果然龙泉君走出大殿没多久,就见陈树猫在一处僻静之地向他挤眉弄眼,龙泉君只好走了过去。
“什么事?”龙泉君问道。
“有件可能会掉脑袋的事,不知你敢不敢跟我一块干?”陈树回道。
“我凭什么跟你一起瞎折腾?你还欠我一个凤凰胆呢。”
“凤凰胆的事咱们暂且不说,你难道就不想搞清楚昆仑王究竟是死是活?”
“你……你说什么?”
“今日宴席之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昆仑王不仅不以真面目世人,且一句话都没说,谁知大殿上坐着的是昆仑王本人,还是个路人甲?”
“不!不会的!水如镜答应过,他不会杀死昆仑王,他只想等昆仑王死后,让他的外孙——陈青莲登上王位。”
“万一他等不及了呢?”
龙泉君沉默了。
他的心中也曾生出一丝疑虑,可他的大半生都绝对忠于昆仑王,如果昆仑王死了,没有了忠诚的对象,他突然觉得茫然无措起来。
陈树继续道:“水如镜那种人的话最不可信,你不会真觉得他会履行诺言吧?”
龙泉君如一根木头般杵在原地,他突然问陈树道:“我该怎么办?”那样子看起来像个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孩子。
陈树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个蛮人头脑竟单纯到这种地步。
“显然你还没想好接下来的打算,”陈树道,“不过,无论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至少都该先弄清昆仑王究竟是死是活。”
龙泉君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些,“你有什么办法?”
“你我恐怕都不熟悉这座宫殿,想要从细枝末节上找到证据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有一个人却是咱们的突破口。”
“谁?”
“水灵。昆仑王的宠妃,水如镜的女儿,如果水如镜真的杀了昆仑王,要做这场戏,必须有水灵的配合,她一定知道所有的细节,只要能想法撬开她的嘴,真相就大白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陈树回到宴席时,众人早已吃饱喝足,该拍的马屁也拍得差不多了,该联络的关系也联络得热乎起来,大殿内气氛融洽,竟让陈树有了一种歌舞升平之感。
陈树不禁感慨,这样的假象还真是容易吴国,连他都想要融入其中纸醉金迷一番。
再看纱帐内的两人,宠妃水灵始终与昆仑王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完全没有得宠的感觉。
水如镜终于从众人的簇拥敬酒中抽出身来,陈树赶忙凑到他耳边道:“小心龙泉君!”
“怎么?”
“我看到龙泉君并未离开王宫,似乎是对昆仑王的死活产生了怀疑,正在王宫内查找线索。”
“哦?”水如镜一愣,却并不惊慌,反而问陈树道:“你觉得呢?”
“我?我当然觉得这是扳倒龙泉君的好时机,只要抓住了他,按上一个私闯王宫有意刺杀昆仑王的罪名,足以削弱他的军权。”
“我问的是,对于昆仑王的死活,你怎么看?”
陈树直视着水如镜的眼睛,“我不怎么看,一个傀儡皇帝的死活,我并不放在眼里。”
他回答得避重就轻,却又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陈树效忠的是你水如镜,你要是不敢杀死昆仑王,我才会觉得奇怪。
这个回答似乎终于令水如镜满意了,他对随他而来的一名侍卫吩咐道:“调集王宫内的所有守卫,搜查龙泉君,重点搜查王的寝殿。”
“是。”
侍卫正欲退下传达命令,水如镜起身道:“我也去,这种好事总要亲手抓个现行才畅快。”
陈树巴不得他走,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不急不缓地跟在水如镜身后走出大殿。
水如镜一走,宴席一下子无趣起来,群臣纷纷向着纱帐内的昆仑王告退,很快大殿便空旷了起来,仿佛刚才的热闹场面不过是一场梦。
此刻,梦终于该醒来了。
水灵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人,那正是昆仑王,只不过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像是一件丑陋的摆设。
他死了,而且已经死去多日了。
幽深的皇宫,想要封锁消息并不难。
一开始,水灵有些害怕。
身为一名法师,她当然见过死人,可让她与一个死人相伴,且这个死人是被她的父亲亲手害死了,想想不免瘆得慌。
她怕,怕死人突然睁开眼向她索命,不仅是昆仑王,还有被匆匆掩埋的昆仑王后,还有仓皇出逃的王子陈默。
她是个怯懦的女人,从小性子就软,什么都是父亲水如镜安排,进宫,得宠,生下孩子,没有一样是她自己的决定。水灵有时候会想,若有一天她死了,她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天?
没想到,与死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竟然也就习惯了。
唯一剩下的感觉便是厌恶。
厌恶那张一成不变的老脸,那张脸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的怯懦。
当然,谎言在心中埋藏的时间长了也有一些好处,那就是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她知道谎言迟早会被拆穿,并且已经想象过无数种谎言被拆穿的情景。
所以,当龙泉君潜入守卫松懈的大殿,拦下正欲离开的水灵,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慌。
纵然龙泉君有着八阶修为,而她不过四阶,她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慌。
这反倒让龙泉君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女人,似乎不像传闻中那般软弱。”
他并没有急着询问水灵,而是撩起纱帐,向王座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龙泉君的脑袋就翁地响了起来。
许多天来他都不敢想象这一刻,似乎多年的忠心突然崩塌,精神一下子没有了寄托。
“王……死了?”
“死了。”
“什么时候?”
“有一阵子,整整三百七十六天。”
“三百……七十……六天……”
王竟已死了一年多。
想来,一年前六国兵临城下想要瓜分昆仑国。
那时龙泉君率领着昆仑国的法师军团浴血奋战,他自己甚至身受重伤,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学城内出了事,黑泽烈帝国先行撤兵,其余几国也6续放弃了攻打昆仑国,他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撑下来。
“是昆仑王保佑。”六国撤兵后,龙泉君常常这样想。
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时昆仑王就已经死了。
龙泉君心中慌乱得如同有一只猴子上蹿下跳,他不知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水灵。
直到有守卫现他,慌慌张张地去向水如镜报信,龙泉君这才下意识地逃离。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王宫的,也不知是否有卫兵跟踪,直到一只手将他拉进了一条小巷。
是陈树。
“确认了吗?”陈树问道。
龙泉君回以迷茫的眼神。
“昆仑王死了?”陈树只得再问一遍。
龙泉君点头。
陈树拍拍龙泉君的肩膀,“节哀。”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陈树不时探头看一看巷子外是否有人追来。
“我不干了。”龙泉君突然道,更像是说给自己。
“什么?”
“大将军,我不当了,都给水如镜,他不是早就想大权独揽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我这颗眼中钉了。”
陈树恨铁不成钢地在龙泉君肩膀上锤了一拳,“说什么呢你?!”
“昆仑王是我的伯乐,他活着的时候,我忠心于他,如今他死了,王子下落不明,昆仑国就要改姓水了,我不会为水如镜效力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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