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段达返回并州向杨广报信时,张威、王韶已分赴沿边诸州督军去了,只有李彻一人被杨广传来同他一起听段达禀陈此次前往白道州与雍虞闾交涉的详情。
“王爷,末将以为,尚不能据此判断出突厥一方对元尼那山一战所持的最后态度。”李彻听罢段达的禀陈,毫不犹豫地起身说道,“目下,沙钵略统领大军西征未还,雍虞闾身为突厥王子,其身份、地位犹在可贺敦之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其父率军回到都斤山之前,改变两国罢兵修好之现状的。雍虞闾所应允段达将军的奉还阵亡将士尸身、维持与王爷之间的定期会晤不变,很有可能是他采用的缓兵之计,只有待其父沙钵略获知此事,进而做出相应的反应后,才能确认元尼那山一战会不会成为突厥兴兵来犯的借口,改变目前两国间维持的现状。”
李彻的判断是建立在连日来不断派出斥候出关打探来的各种消息基础上的,并非单纯依赖段达前往白道州面见雍虞闾时获得的其一面之辞,因此,杨广决定采纳李彻的建言,继续做好积极应战的准备,同时,传命段达带人与雍虞闾接洽,尽早接回阵亡将士的尸身,加以厚葬。
“告诉突厥方面,鱼俱罗将军的尸身务必保持完整。”杨广在段达临行前特地叮嘱于他,“同时,你须在与突厥的接洽过程中,设法打探出率军设伏于元尼那山的突厥将佐姓名,报与我知。”
“王爷,这几天末将反复思忖过元尼那山一战的前后经过,唯觉一事有所不明,不避冒昧,想要禀告王爷。”段达听罢杨广交待的各项差使,并没有急于退下,而是支支吾吾地向杨广说道。
“有什么事尽可说来,不必吞吞吐吐的。”
“末将这几天一直在想,驻守于元尼那山的那支军队多半是提前得到了我军即将出关奔袭元尼那山的消息,才会于后山、山口前后两路设伏,诱我全军深入,尔后前后夹击,欲将我军全歼于山中的。否则的话,即便他们平日里就分两路驻扎于后山和山口,也决不会放过鱼俱罗将军所率先锋部队不打,而待王爷与末将率领全部人马进山之后才动手的。请王爷三思。”
杨广仔细回忆了那晚在元尼那山中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段达所言有理,不禁面带警觉,向段达问道:“莫非你是怀疑,有人提前向元尼那山中的守军泄露了消息,才会导致我军在山中被围,遭到重创的?”
“末将思量多日,仍觉无法排除这一可能性。”段达平素为人圆滑、机警,却失于不够果断,有担当,一俟杨广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反倒变得小心起来了。
“好吧,我已知晓此事,会尽管安排人查明此事的。在查清内奸之前,你切不可走露消息。”
段达走后,杨广独坐于晋阳宫正殿之中,又反复将自己率军出关前的情形回想了多回,最终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候任并州大兴国寺住持会琳和尚和向自己报信,声称宇阅被安置于元尼那山的虞孝仁。
杨广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在从虞孝仁口中获知宇阅下落后,曾于亲临大兴国寺上香之后,向会琳和尚提到过元尼那山,好像当时在场的就有段达。会琳和尚当时向自己说到,元尼那寺也是他募资兴建的关外佛寺之一,他既在关外突厥境内生活多年,谁又能确保他不是暗中受突厥人或宇般若指使,潜伏于自己身边的一名密探呢?
除了会琳和尚,杨广还真记不起自己还曾向何人透露过宇阅被安置于元尼那山这件事了。那么,泄露消息的途径就极有可能在虞孝仁身上了。
虞孝仁自从在孟津渡口奉自己之命回长安传信于大哥杨勇,后因病滞留长安长达半年之久,他此次返回并州后,谁都能看出,他对身为太子的大哥杨勇极为热衷,尤其是在对待杨勇托付杨广办的这件清除前朝王子宇阅的事情上,虞孝仁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和精力。按理说,自己是不该怀疑虞孝仁对朝廷是否忠诚的,但考虑到除自己和虞孝仁(包括探知宇阅被安置于元尼那寺的那名斥候)之外,确实想不出有其他人会有泄露消息的可能,杨广也只能将虞孝仁暂时列为怀疑的对象之一。
当日,杨广密传李浑前来,亲自向他交待了清查内奸的有关事宜,要他重点对会琳和尚、虞孝仁两人展开调查,并差人监控二人的一举一动,一有发现,不分昼夜,可随时进宫禀知自己。
李浑虽然和虞孝仁是太学时的同窗好友,但既得了杨广要他带人清查内奸的秘密差使,一丝也不敢懈怠,顾不得与虞孝仁的同窗之谊,回到骠骑营,立马安排得力人手,将会琳和尚、虞孝仁两人严密地监视了起来。
十天以后,段达经与突厥方面交涉,从关外带回了多达一百一十二具阵亡于元尼那山中的骠骑营将士的尸身,正如杨广一度臆想的那样,其中单单没有鱼俱罗的尸身,这不禁令杨广于悲痛、忏悔之余,对鱼俱罗的死里逃生以及日后再度出山又生出一份期望。
三天后,杨广在并州城外亲自出面主持,为一百多名阵亡于元尼那山的骠骑营将士举行了隆重的入土安葬仪式,并当众宣布:所有阵亡将士,他已具折向皇帝保荐,为其晋爵加赏,令其尊享身后之哀荣。骠骑营因元尼那山一战所缺之员额,由李彻亲自主持,从并州府军中择忠勇善战者从优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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