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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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越北摇头:“她已是出嫁女子,和我更差点做了真夫妻,还是得避嫌一二,以免伤了她与顾长清的夫妻感情。”

    赵六撇撇嘴道:“少爷行事光明磊落,咱们家和苏姑娘家又是姻亲,这顾主事更是个宽厚大度的人,有甚么可避嫌的。”

    赵越北道:“去年她成婚前,京城里就有我和她的闲言碎语,顾长清究竟是个男人,在这上面大度不到哪儿去。何况抒言要带他堂妹来一趟苏州,他没明说,我大概也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赵六见他说着说着,英挺的眉峰拧了起来,更低声自言了三个字“棋盘街”,整个人就觉如坠云雾,暗想道:这和陈家人又怎么扯上关系了。

    赵六正猜度着,听赵越北道:“我纵能去官署内院,也总得当着顾长清的面见她。更——更难以久谈。那盼藕的事就不好细说。还是让舅母把她请来慢慢和她讲,要方便一些。”

    赵六受教点头。先前赵盼藕因失了贞洁,也同时失了苏问弦的欢心。还没生出个儿子来就被苏问弦抛在了京城。赵盼藕孤孤零零地伤风悲月,次次去见赵夫人都哭得昏天暗地,赵夫人心疼女儿,又忧心苏问弦久在繁华风流的扬州任职,会纳些绝色美妾,天长地远地反让小妾先生了孩子。故而赵夫人就嘱咐赵越北来苏州贺寿时,务必给苏妙真捎带几句话,好帮帮赵盼藕。因涉及了赵盼藕的名声,赵六便还以为赵越北会亲自登门和苏妙真商谈。

    可惜,那苏运同可不是个能轻易回转心性的人。

    赵六思及此处,摇头叹气道:“咱们夫人虽又给亲家公婆写信求情,又托少爷请苏姑娘出来说话,小的瞧着,苏运同还是不会答应接咱家姑娘去扬州的——苏运同为人深沉狠决——此番多半要白费辛苦。”

    钞关官署消失在河对岸被日光笼上金色的拂风杨柳后。赵越北收回目光,紧了紧辔,霎时间,马蹄声急促起来。

    赵越北道:“爹娘也没指望苏问弦会原谅盼藕,只要他苏问弦的儿子能给盼藕养一个,让盼藕日后有靠,就算不错的结果——就怕连这结果也捞不着。”

    赵越北叹口气,吩咐赵六道:“你今儿亲自把礼物送去,先给她透个口风——苏问弦不知道会不会来,抒言初八前倒肯定能到。”赵六忙得也加鞭跟上,连连称是。=

    故而傍晚时分,卫指挥使府的角门里抬出两箱厚礼,一径送至浒墅关官署。

    ……

    次日五月初二。苏妙真由蓝湘顾寅等人陪着出了官署,在码头前搭了棚子,向运河两岸的百姓布施雄黄、芷术、半夏和大黄等药草,又赠送酒糟、鸭蛋、糯米等吃食,一口气不停歇地忙到申时。

    回去了苏妙真也没闲着,吃毕饭,天边还有烈火锦缎般的晚霞,她就掌灯回了卧房,一面打着端午辟邪长命缕,一面和持卷读书的顾长清说话。

    两人讲了些吴郡端午习俗的独特之处后,苏妙真忽地想起一事,停了手中动作,觑着顾长清的神色道:“听说平江伯陈宣要带家眷来苏州,我在想,他在苏州除了你,怕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吧,怎么突然就来了?”

    顿了顿,她笑道:“是了,他带了个叫陈玫的妹妹来,我倒不知,平江伯除了陈芍姑娘外,还有个妹子呢。”

    与赵越北送来的两箱礼物同来的还有一封问安柬。上头虽只是客套而例行的问候,也无任何越矩不妥言辞,但却有一奇怪之处,那就是赵越北在里头略提了陈宣,更点出来同来的人,还有陈宣的堂妹——陈玫。

    顾长清闻言一怔,似回忆了些什么,方道:“陈玫是陈宣另一早逝叔父的庶出之女,从小活泼伶俐,和陈宣兄妹相熟,故而以前常和——”他不着痕迹地转了开去,朝苏妙真一笑,“陈玫算算现在也约莫十四五岁了,他突地来苏州,或许是打算趁着上任巡漕御史前,替她妹子定门亲事?”

    苏妙真听到“亲事”二字,心中莫名烦躁。立夏那会儿扬州来的书信里,苏问弦跟苏妙真提过陈宣即将出任巡漕御史。也说了眼下的总漕是当年顾老太爷的门生,和顾家素有往来。

    再有一处,大顺朝眼下河漕可不分家。虽是有了漕运总督与河道总督两职,但无论是总河要治黄,还是总漕要保运,都离不开对方衙门的鼎力支持。顾长清的叔父顾侍郎,眼下却是总河手下的第一干将。

    赵越北想要她开口劝苏问弦好帮帮赵盼藕,那就不会无缘无故在她跟前提起陈宣和陈玫。多半是在提前投桃报李。她昨夜辗转反侧地深思,渐渐有几分猜想:莫不是陈宣依然想借着顾家的势,去谋总漕的位?

    虽说顾老太爷已然归天,可谁都知道,顾老太爷能谥号文正,顾长清在与织造衙门的斗争中能占了上风,那多半意味着顾家仍有数十年的荣耀。

    更别说顾侍郎仍勤勤勉勉地在清江浦鸡鸣台等地督工新运道。

    故陈宣若仍想用妹妹跟顾家联姻,那也极有可能,只不知他看上的是二房三房的人,还是大房的顾长清。

    苏妙真烦躁地将辟邪长命索往案上一拍,捧着茶盏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完,正拿帕子擦着手中水渍,见顾长清合上手中诗稿,专注地盯着她:“妙真,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两人都坐在绣塌上,中间就隔了个的剔红比目双鱼翘头案几。苏妙真不自觉地就有点说不上来的心虚。下意识地抓起案几上的纨扇,用力摇了几下,搪塞道:“一进五月,感觉就热得不行呢。”

    然而也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陈玫姑娘,想来也是和陈芍姑娘一般娴静,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样样皆精,是个才女了……”

    话一说完,苏妙真就后悔地低了头。顾长清在她跟前从不提陈芍,她更暗暗在心里立了誓言不会戳顾长清的旧痛。是以上回她骑马去吴王府,后冬梅在顾长清跟前耍了小心眼儿,她也没吭声,默默忍了就是。

    ——毕竟顾长清连政*事外务都肯主动告诉她,却唯独不愿提起陈芍,这只说明里头的情意极深,她何苦让顾长清违心罚陈姑娘的旧婢呢?

    苏妙真低下了脸。陈芍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究竟又好到了什么地步呢?比她——不对——比她同样是才女的姐姐妙娣又谁优谁劣呢?

    苏妙真看了眼案几上新收到的红木碧玉雕百鸟朝凤圆插屏,又瞅着手中没打完的端午辟邪索,只觉心中一团乱麻,让她难受想不通,似乎,更也不愿去想。

    顾长清见得她用纤手盘弄着显眼醒目的五彩绳缕,自顾自发呆。凝神看了会儿,将诗稿随手搁到一旁,取起那蝶扑瑞香缂丝纨扇,小叶紫檀的扇柄上犹残存了她留下的微温,渐渐地在他掌中发烫。

    顾长清缓慢而有力替眼前的小姑娘扇着风。

    “为夫还是八年前见过几次陈玫,陈玫那时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丫头,我如何知她现下如何,究竟有没有成了才女?”

    苏妙真手上动作一顿,悄悄抬眼。顾长清手中的诗稿早已不知哪儿去了,他全神贯注地给她打扇,也专注地凝视着她。苏妙真不知为何又垂下了眼。

    顾长清道:“至于余容,她的确是罕见的才华横溢,琴棋书画乃至诗词歌赋上的造诣都独步一时,远超——”

    苏妙真心中一紧。又是想听,又是怕听,正乱糟糟地想着,忽听后院仪门外头嘈杂起来,她刚要喊声“安静”,侍书的声音在窗下响起:“姑娘,三少爷带人来了。”

    苏妙真陡然一惊,随即一喜,再管不得别的,忙忙起身提裙奔出卧房,一面吩咐人赶紧备水铺床做饭,一面抢了侍书手中的宫灯,往仪门方向飞跑。

    顾长清见她如小兔子般蹦跳奔了出去,也急急起身,在后面让她当心点儿脚下步子不要跌倒,眼见得她只管兴奋,哪里听得见,便微微苦笑,大步跟了上去。(83中文网 .83zw.)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