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酒店聚餐。
在餐厅包厢待了足足三十分钟后,卫欢都没发现其他人的踪影,长餐桌上倒是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快凉了,卫欢皱眉。
拨通电话,导演像是已经喝得半醉了,“啊,我们都在万乐这边,你怎么还没来?”
灯光落在她脸上,卫欢猛地醒过来,站起身转头一看,果然在包厢门口看到了一个俊挺身影。
顾江沉倚在门口,流畅的西装线条把他映衬地如十七世纪的英国贵族:优雅,骄傲,还带着海盗时期特有的野心残忍。
“我以为你一晚上都注意不到我。”顾江沉一手解掉了衬衣领上的扣子,一手给唇边的香烟点火,轻笑道。
咄咄逼人的意味扑面而来。
卫欢没应声,弯腰拿包刚要往前走,就听微微的一声脆响,包厢的酒红色门在顾江沉的背后关上。
顾江沉向前踱了一步,见她闷不吭声地要打电话,好心提醒道:“信号屏蔽了。”
刺啦一声,卫欢才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划破了沙发。
她强忍住要把眼前男子千刀万剐的冲动,咬着牙勉力应付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注意到您。”
但她听见顾江沉又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嗓音在包厢内响起,“你太紧张了,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吃顿晚饭而已。”
“放松点。”
他气定神闲地往前又逼近几步,直到停在对卫欢触手可及的位置。
顾江沉看到卫欢又后退了几步,几乎要倾倒在沙发上,似被烟味呛到一般,弯腰扶着沙发咳了好几声。
这个包厢的布局很有特点,可容二十人的餐厅坐落在西,对着一扇十六座屏风,绕过屏风后,就是一个房间。
她身体不好,顾江沉这么想着,一伸手把雪茄按灭在壁式烟灰缸里,只余下点点的烧灼声。
“我知道你的包里常年带着匕首,”顾江沉走得越来越近,见她去翻手提包,说道。
两年前他就见识过此女的百般周全,旁人要近她身,那是千难万难。否则也不至于被她躲了整整三个月。
有时即便在片场逮到她的,卫欢也把随身包抱得紧紧的,很防备。里面有水果刀,他在片场见过她用来切橙子。
“我有这么可怕吗?”顾江沉站住脚,问眼前的纤瘦女子道。
“不要找了,没有。”
壁嵌式鱼缸里的浅蓝色水在金鱼的游动,卷起层层叠叠的微光。
卫欢将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走到餐桌旁,用筷子夹起一块鱿鱼肉,就着红酒径直吞了下去。
她立定转身,才挤出来笑容:“当然不是。”
“现在倒是很乖顺。”她听见顾江沉如此低笑出声。
卫欢完全笑不出来,只觉得脑海里昏昏沉沉,胃部也翻腾作呕,难受得要命。他以为他是谁,卫欢咬着牙,拼命耐下烦躁与怒火。随后她感觉下颚一紧。
顾江沉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眼前女子的下巴,轻轻一抬。他见卫欢精致端丽的五官被柔和的灯光镀上了一层流彩,明明是素颜,皮肤也不见一点瑕疵,像是一块雕琢好的冷玉。表情全无,只微微拧着眉,辨不出是怒是怕。
不带妆,顾江沉端详了卫欢几秒钟,想:她一定是故意的。
“你听话的时候更可爱点。”
复又松开。
“您夸奖的是。”被放开后,卫欢立时弯下腰去,扶着沙发干呕出声,扎好的发辫也散落在肩头,身体剧烈地颤动着,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恨。
像是一秒也忍耐不了他的触碰,这作态!顾江沉见她如此,登时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沙发旁的茶几,还不解气恼火道:“卫欢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室内的东西乒乒乓乓被砸了满地。
顾江沉踱来踱去,越说越恼火,“你也太自视甚高,以为是个男人见到你都会把持不住——难不成有人不留神碰了你一下,还打算要别人的命?”
见过那么多女明星和模特,还没见过她这样的,随身带危险器具,不摆明了说她看不上任何接近的人。要换上性格强点的人,卫欢又稍微傻一点,她早不知道死过多少次!
“我当然明白您对我没什么意思,这不也没带东西来吗。”
顾江沉见委顿在地的卫欢捂着手帕咳到说不出话来,还不忘出言讥讽,偏偏又戳到他的痛楚,一时更怒。
“你以为有韩北宸我就不会动你?”
卫欢只觉得胃也疼,肺也疼,听顾江沉这么说,混混沌沌的脑子里似猛地被闪电一亮,厉声说:“你知道韩北宸他喜欢我。”顾江沉冷笑:“如果他以为我们是情侣关系,你觉得他还会插手吗?”
怎么可能,卫欢趴在沙发上,也冷笑道:“你觉得他会信吗?”韩北宸很清楚她对顾江沉的厌恶,否则就不会把蒋助理送到她身边了。
“如果媒体都这么说,你说他会不会信?即便他不信,如果我碰了你,你认为他还会为了一个已经不可能到手的人和我撕破脸?”顾江沉瞅着卫欢说得笃定,伸手把她拉起,紧贴到他面前。
一而再再而三,顾江沉想,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这人真有病,卫欢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嘴想到,她也不知为何,听到顾江沉的反问半点不着慌,好像笃定了韩北宸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就算别人都这么说,就算她被顾江沉如何……韩北宸一定会先听她的辩解,他定会如此。
“你以为我资源交换的目的是为了于薇儿?卫欢,你太高看她,也低看自己。”顾江沉说,“如果贸然地给你一部电影,一定不会接受,因为你太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就像这次聚餐,千辛万苦才安排成功,你又觉得没必要防着我了是不是。其实只要你不来,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偏偏你没自己以为的聪明。”
“而且你也错估了我……如果一直得不到一样东西,”他一字一顿地贴在卫欢耳边说道。“我会——很没有理智。”
被顾江沉从地上捞起来的卫欢只觉天旋
地转,也没力气再和他顶嘴,翻腾的越来越剧烈的胃部让她难受欲死,昏沉的脑海里无数的信息碎片晃荡奔驰而去。
“我会给你很多东西,多到你这辈子都得不到。”
还好她刚才……卫欢看着越靠越近直到眼前的笔挺西装,想到。
“我自己会去挣,现在麻烦你放开我,”天旋地转地,一阵恶心顶上来,卫欢左手用力推开顾江沉,却被桎梏得更紧。顾江沉的声音既轻佻又阴沉,他的手穿过卫欢的长发,道“你当我傻?”呵,顾江沉傻不傻,她还真不知道,但卫欢没再反抗,有气无力却字字千钧,“你是不傻,但我也没你预计的蠢。”
这可是你自找的。
卫欢拿开始终捂住嘴的手帕,仰头盯着搂住自己的顾江沉,冷笑,也一字一顿道,
“不——必客气,顾先生!”
随后——
“哇”地一声,她吐了出来。
顾江沉呆若木鸡,五分钟过后:
*!顾江沉眼见自己没避开,和呕吐物先来了亲密接触,卫欢自己更是满身狼藉,立时脸黑到没有日光。
一摊呕吐物静静地躺在华贵的伊朗手工编织暗紫地毯上,复杂的气味和餐桌上食物与蜡烛的香气一混,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包厢内散开。
但即便如此,他仍听见卫欢半是虚弱半是幸灾乐祸地说:“顾先生,现在你还有兴致么?”
顾江沉不自禁又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卫欢:见她半靠在沙发上,衣服揉成一团,手臂上脸上都开始起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更别提她身上沾满了气味难闻的呕吐物。
应该是让人不愿意直视才对,但也不知为何,顾江沉看着今晚首次露出真心笑脸的卫欢——尽管是促狭的意思——心里就隐隐一动。
笑得很可爱,梨涡闪得很调皮……
察觉到自己居然没料想中的生气,或者说完全没生气,顾江沉一把脱掉西装外套,忍不住咬牙切齿:真他妈有一手。
——
于是意外被浇熄怒气的顾江沉认命地带着卫欢去了私人医院,折腾到半夜,挂水挂完了两瓶,杵在病房没走的顾江沉才注意到卫欢的脸好多了。
小红疹子退得七七八八,护士在给她换输液。
因为在医院,所以睡得很香吗?还是因为有亲近的人来了,冷眼见卫欢的那位蒋助理忙上忙下,忙出了病房,顾江沉想。
思及医生说她鱿鱼速发过敏时的情况,顾江沉的脸就黑一阵红一阵:看来从开始,她就算好了发作时间。
不仅没他预想的天真,她对她自己,下手也是快准狠。
难怪她能干干净净地走到今天这一步,顾江沉看着卫欢沉睡的侧颜,不自觉上前一步。
病房里静悄悄,护士也始终目不斜视地只负责换药,私人医院就是这点好。
“顾先生,我在这里守着她就行了,您先回去休息吧。”蒋助理的声音恰恰好地在门口响起。
顾江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暗骂一声,“那我先走了。”
无知又没有礼貌,十个明星助理,九个都该下地狱,他这样想。
回到住宅清洗完毕,裹着黑色丝质长浴袍的顾江沉从浴室中出来,就看到时钟指向了两点。
大的异常的两层公寓里寂静
他想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通知剧组明天停拍,还有,订一束花送到安乐医院一楼07病房。”
钟表走动声清晰可闻,“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夜很深,顾江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会儿。
如果她在这里……
突然地,顾江沉觉得非常非常,饥饿,干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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