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也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道:“是没什么酒味儿。”
我奇怪公孙傲的话,便笑着说道:“这喝酒还分什么时候吗?兴致到了,就喝两杯呗,一醉方休更好。这酒……虽然没什么酒味,也比没酒喝强,来咱们把这几坛子都干了,醉酒当歌,不醉不归。”说着说着,我便豪放起来,又端起了酒杯,示意举杯痛饮。
公孙傲听我这样说,见我那举动,大吃一惊,神色讶然道:“啊,你们……大白天的……咱们三个一起啊……”
卫青道:“这酒想喝醉,怕是这几坛子有些不够呢。”
“我再去拿!”说着我就起身,要去偏殿取酒。
公孙傲一声大叫:“等等!”
我和卫青都是一怔,不知公孙傲为何如此。
见我和卫青都直直的看着他,公孙傲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这酒咱们就别先喝了,留着你们以后同饮。对了,晚上陛下宴请身边的近侍中郎官,刚才我的来的时候,碰见郭舍人了,他说是要给你们两人传旨的,见我要来便偷懒,叫我带话给你们,说陛下让你们一同赴宴,而且许静儿以仲卿家眷的身份入席。” 公孙傲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坛子挪到一边去。
卫青和我见他不愿喝这种没味儿的酒,便也作罢,帮着他往边上挪酒坛子。
听他说我可以以卫青家眷的身份入席,便开心道:“那就是说我可以坐在青哥哥的身边了,对吗?”以前,凡是像模像样的宫宴,我总是不能坐在他身边的,要么是身为伶人,在宴会上表演助兴,要么就是服侍在卫子夫身边,再么就是卫青当值戍守……反正总不能一起,如今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嗯。”卫青笑着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赶紧去挑衣服去,得梳个什么发式才好呢……”我兴奋的都不想吃饭了,已经开始为晚上的夜宴操心打扮了,说着便要起身去内室。
“哎,那个不忙,先吃饭。”公孙傲见我这般样子,便道:“左右夜宴时辰还早,你还怕没功夫打扮吗?我见你现在的妆容就很好看。”
卫青也拉住我的手道:“对啊,先吃饭。”
听公孙傲这样夸我,我手不由得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几案上香喷喷的饭菜,说道:“好吧。”
公孙傲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要说你都可以以仲卿家眷的身份赴宫中夜宴了,那等我行二十岁加冠礼的时候,你们二人以夫妇身份一同来观礼吧。”
是的,我和卫青虽未婚嫁,可是刘彻准许我以卫青家眷的身份赴宴,无疑是公开承认了我和卫青的夫妻身份,那以后我就都可以和卫青夫妇相随的参加任何宴会了,公孙傲的加冠礼自是不在话下。
刘彻身边的侍中郎官大都十六七,十七八的年纪,成年的只有朱买臣,东方朔和韩嫣。朱买臣和东方朔都已婚配,却并未带着家眷同来。看来我是唯一受邀的近侍女眷,独享这份殊荣,我自是开心不已。
到了甘泉宫,自然要守些规矩,注意宫规礼仪,再不能和卫青手牵手了,只一前一后进了大殿,由宫女引入席中坐好。
一进大殿我便有些紧张,低着头跟在卫青身后。余光却忍不住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不知道那日重伤以后他修养的可好了?
我被幽禁以后虽不得见人,却还能从郭舍人口里打探一些人的近况,可唯独他的,我竟不能知道只字片语。
宴席还未开始,武帝刘彻的近侍,侍从,骑郎,郎中等侍中头衔繁多的郎官,按各自官职等衔或世袭爵位依次列位席中。侍中是汉代上起列侯、下至郎中的加官。加此官者可出入宫廷,担任皇帝侍从,史书上这样描述侍中:“出入禁中,顾问应对,位次常侍”。常侍就是太监黄门宦官的尊称。
今日武帝刘彻宴请他们,他们也不必跟在刘彻身边伺候,只要欢宴就好。
卫青时任建章监,太中大夫职,在侍中郎官里称得上高官了。卫青对面是同为太中大夫,加给事中衔的东方朔。上席便是上大夫韩嫣,只见他的位置是空着的。不知怎的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我虽然不那么紧张了,却又些许失落起来,可转念一想,这种场合他素来都是要和武帝刘彻一同入席的,想来此时正和刘彻一处呢。
只想知他怎么样了,近况如何,若是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东方朔在对面举杯向我和卫青示意,我和卫青举杯回敬还施以礼。掩袖一饮而尽,不禁感叹道,这才酒的味道嘛,这酒可比我在方丈岛上的酒正宗多了。酒杯才放下,便听宫奴唱道:“陛下驾到。”
一众人便起身到席前列为站好,行跪拜大礼。
刘彻在席位上坐定,才吩咐众人起身入席。又说了些寒暄的话和一些很官方的贺辞,我觉得太过于形式化,便只低眉装作听得很认真的样子,痴痴看着眼前的酒肉。等回过神来,便见武帝刘彻身边的女官吩咐歌姬舞女演出助兴。
第一次不用以伶人的身份参加宴席,不必再辛苦紧张的准备什么演出节目,只要坐在心爱的人身边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就好。固然有皇恩的浩荡,可谁说这种荣耀不是这个男人带给我的呢?所以说啊,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的对,嫁得好。
瞥见韩嫣的席位还是空着的,他怎么还没来呢?心里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发问。只随着卫青与同僚互敬互饮,觥筹交错。
舞女退下,便有歌声传来,我一听那歌声便知晓是李延年唱的。那曲子是我先前做伶人时,和他一起做的,当时没填出词来,我又意兴阑珊,便放下了,后来就抛到脑后,全然忘记了。
没想到他还留着,如今稍作改动竟将屈原的《山鬼》编了进去,再加上他嗓音极好,声声入耳,确实叫人回味无穷。感叹他音乐造诣之高,歌喉曼妙如斯,世间真是少有。一时间大殿里安静许多,众人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终,刘彻举杯正要开口说话,忽闻殿外的宫奴唱道:“太皇太后驾到。”
众人皆起身跪拜,刘彻更是迎了出去,亲自将眼盲的太皇太后窦氏牵了进来,待太皇太后窦氏坐好,施恩叫起,一众人才又平身入了席。
太皇太后一脸欢愉的样子,只说是饭后出来消食,闻见如此动听的歌声,才行至此处,便进来讨杯酒喝,还请我们这些人不要嫌弃她这老婆子扫兴云云。
这般说辞原本就是客套话,我们当然是不敢嫌弃她的。我只是奇怪,她的长乐宫离刘彻的未央宫有些路程,就算饭后出来遛食儿,又怎么会行的这么远呢?
太皇太后笑着接着说道:“方才那曲子甚好,是谁弹唱的?”
刘彻身边的常侍立即报上李延年的名字。须臾,李延年便在宫奴的引领下,到殿中叩拜。瞥见了我,也未作他举,脸上极为庄重,目不斜视的恭恭敬敬的跪在殿中。
太皇太后眼盲,自是看不见,听有人叩拜,便笑道:“想必方才那曲子,是你做的?你如此才华,当真要赏。”
于是便命人赏赐许多财物,我正为他高兴,却见李延年叩谢恩典,恭敬地说道:“此曲乃是小臣与他人同作,不敢独享恩赐。”
太皇太后一听,忽的来了兴致,问道:“哦?何人?”
李延年这才看了我一眼,卫青也用胳膊抵了我第一下,我这才会意,慌忙从卫青身边起身,到殿中跪下叩拜,说道:“回太皇太后,是奴婢李静任平阳长公主府上伶人之时,与李乐师切磋琴艺所作,然彼时不过是残曲小样儿,经李乐师一番润色,才有如今绕梁之效,是以奴婢不敢居功讨赏。”
太皇太后听了我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忽的笑道:“哈哈,原来是你,你也在这里,我倒还记得你,你那《采莲曲》哀家让人时常弹唱,却总不及你三分意境。”
刘彻见太皇太后一脸喜色,便笑道:“皇祖母,既然喜欢,何不叫她常去长乐宫,唱给您听呢。”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慈祥道:“哎,先前是欲诏她去长乐宫的,却听闻这丫头见弃与你的母后,下了懿旨非诏不得入宫。哀家命人去请,却说是又遭人毒害了,原本以为这丫头夭折了,哀家还惋惜的很,后来听说救活了。可又时逢大旱,哀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曲儿,灾后倒是得了清闲,却又闻说这丫头犯了错事,被你给幽禁起来了,便不好再提起。”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丫头倒总是遇些机缘之事,叫哀家不得见呢。”
我听了立即伏在地上,叩首道:“奴婢惶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