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祈雨大典,事关天下黎民。
我心里发慌,暗暗祈祷上天,明天大典上,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心里说不出的恐慌,这种莫名的恐慌让我不由得发起狠来——要是明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哥你莫要怪我,无论是不是你,我都要归咎到你身上,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易山果然没有再回来,我的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又似乎遗失了什么似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忽然空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大地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一样,看见水就没命的喝着。
祈雨大典出奇的成功,出奇的顺利。帝后携手上了高台,祭拜了上天,祷告祭辞,还没开始献祭乐跳祭舞,才开始烧祭文的时候,原本万里的晴空,忽然就开始电闪雷鸣,风声大作。
刘彻站在高台上,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展示着年轻帝王的雄姿,他挥手指天,自信满满的高声道:“雨来。”
伴随着这声来自人主的命令,豆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洒落下来……我跪在疯狂朝拜武帝刘彻的人群中,和万民一样满心崇敬,却也很是担心——这么大的雷,手指上天的刘彻,你还是赶紧从高台上下来吧,小心为宜啊。
我一边随着人群一起一伏的行着跪拜大礼,一边目光急切的寻找着跪在文武百官之前的淮南王。远远的看见他跪在那里,随着众臣山呼着万岁的背影,却不晓得他此时是怎样的神情。是真心高兴天下黎民获救,还是别有一种心情,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祈雨的成功,为汉武帝刘彻赢回了极大的声誉,当我在雨中看见高台上,那个唯我独尊的帝王时,和万民一起在雨里欢呼跪拜这位九五之尊时,心里的敬畏是无法言喻的。他就是真命天子,他就是天命所归,他才是上天选定的人。我怀着这样的心态,万民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呢?
所谓的新帝即位,失德怒天的流言不攻自破。
单单是在声誉上,淮南王沽的小名钓的小誉,是怎么也无法企及了。
无论如何,上天的格外垂爱,让武帝赢得很是漂亮。
当然,韩嫣那个妖孽是不必死了。他的话却一直如鲠在喉的让我提心吊胆,也不知道刘彻何时才会召见我,和我算账。
三天的暴雨倾盆,在世人的欢呼声中,喂饱了久旱的江河山川,却也引来新的问题——出京的道路多处滑坡,导致先前来长安避难的灾民,没法回到家乡,依旧都留在京郊。
灾民思念故土,若不及时恢复道路,时间一长民愤又起,怕有多事之人挑起事端。
原本,卫青他们是要放假的,如今又忙起来了。
我一方面心中埋怨,朝廷中这么多人,陛下为啥非得什么事儿都叫卫青去做。另一方面,也为卫青得到陛下的赏识,委以重任而欣喜。
安慰自己说,卫青还年轻,多历练一下是好的。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遇上的,他经历的事越多,积累的经验也就越多,对他今后的仕途百利无一害。
可是,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太识大体的女人,私心还是想和他长相厮守,日日思君不见君,总是忍不住怨恨。
雨水带来期盼已久的秋天的凉意,也给长安乃至全天下都换了一副新面貌,所有的一切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那些乌烟瘴气的流言蜚语也随着大雨顺着河流去了……
三日不休的倾盆暴雨以后,雨水依旧充沛,又很是调顺,三五日便下一场雨,下的也不大,每每都是晚上下早上停,透了地,却不泥泞。
晚上听着雨声,加上丝丝凉意,睡到倒也安稳。
只道长安是这个样子,却不知别的郡县是否也这样蒙上天眷顾,承受甘霖。
开通了被泥石阻断的道路,疏导了灾民归乡。卫青紧接着便又被指派去兴修水利,疏通河道,引流入田。
民间有谚语: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本来这场雨来得及时,下的正是时候——白露时节。可是良田荒废的太久,百姓流离在外,归乡后又有诸多如登记人口,重新分配田地等杂事烦扰,加上地方官吏的拖沓,生生耽搁了种麦子的时辰。
转眼已经过了秋分,虽然误了种冬小麦的时候,却还是要赶在寒露之前把麦子都种上,以备来年。
于是朝廷整治了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员,遂派遣中央官吏亲历督办。这种开脸的机会,刘彻自是少不了卫青的。是以作为建章监,太中大夫的卫青携公孙傲等又奉旨出京,带着军队开拔各地,帮着百姓种田去了。
唉,我的卫青,想见一面真是难啊。
幸好有去病时不时来陪着我,又有那个妖孽隔三差五的来这里侵扰一番,日子倒也不很乏味。
由于大旱,草木早就凋零,倒也没有夏秋交接的视觉变化。看了黄历才道已经是八月了。时间过得真快,才挨过了这个漫长的横跨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旱灾,不觉已经到了年尾了(汉初以十月作为一年的岁首)。
昨日,李延年休沐,来我这里要了几首新曲,说是陛下今年的中秋要在上林苑大宴群臣。
在汉代中秋节的地位还不是很高,我看着也不过是和冬至之类的节日差不多,倒比不得除夕上元这样的大节日。
往年的中秋,都是陛下设坛祭月,然后陪着太后窦太主,及皇后与众妃嫔,在太皇太后宫里吃顿家宴罢了。今年不同,帝后亲临祈雨大典,大获成功,这个中秋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
既然是要大宴群臣,总归是要几首像样的曲子。我拿出乐本,挑了几首,勾了出来给他抄去,让他再晕色加工一下。
中秋节吗?怎么能忘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虽然在现代这曲子是唱烂了的陈词滥调,可是经典就是经典,放在千年以后是,拿到千年以前也是。
本来想套用王菲的那版旋律的,可穿越到汉朝十好几年了,那调子忘得差不多了,索性做了新调,让李延年弹唱了一下,倒也入了李延年的眼。既然得到了他的认可,那便也拿的上台面了。
李延年又道:“陛下特地吩咐给皇后娘娘准备一个节目,这首《水调歌头》就很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预示帝后恩爱长存。”
我不语,只心中大大的不快。
祈雨大典,陈阿娇作为皇后,十分配合并且非常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帝后关系必定缓和不少。
我先前听去病抱怨说,如今皇后娘娘十分得宠,陛下夜里大多休在了椒房殿。卫娘娘那边便显得有些冷落了,于是卫娘娘便常常召见他母亲卫少儿进宫陪伴。卫少儿自是带着去病同去,使得去病不得闲到我这里吃好吃的。
原本只道去病使小性子,说的言过其实了,毕竟,卫子夫怀着身孕,陛下怎么着也会顾及她腹中的皇嗣,又加上重用卫青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太冷落了卫子夫。
可李延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特特的问,陛下是否嘱咐给卫夫人单独准备节目。李延年心思都在乐曲上,只道陛下未曾下旨。
哦?厚此薄彼的有些明显了呢,如此去病说的倒是可信的。
只是刘彻这是做什么?前朝十分重用卫青,哪里都得叫卫青插一杠子,好像朝廷少了卫青,就玩不转了一样。后宫又无缘无故态度分明的冷落了卫子夫?
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而我,怕是已然被刘彻厌弃了,如若不是,这次中秋宴刘彻定然会下旨让我准备歌舞的。然而,却丝毫没有动静,好像他已经忘了,不,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长安城里还有一个我。
一大清早,大乔小乔将院子打扫干净,我和她们一起卷起了裤管,把小池清了出来。池里的荷花旱死了,藕根旱得脱水了,经雨水一泡,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还是我刚搬到这里时,卫青带着我去城外移植回来的。我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了。”
修剪了一下南墙底下的那几颗桑树的枯枝,小乔说,明年养点桑蚕,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桑树。
想着这桑树年年长的茂盛,自李延年的母亲去世以后,除却早年卫少儿还来要些拿去用,要不就是结桑葚的时候,孩子们过来采摘些,倒真真没人再来理会这些桑树,可怜它们年年生的这样好。
大乔道:“小姐,怎么就不想着养些桑蚕?”
汉代养蚕是上至皇室命妇,下至街头老妇,都特别喜爱做的。姑娘们结对采桑更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当然也是男子们求偶的好途径……
听大乔这样问,我自是不好意思说我害怕虫子,只道:“我养什么都不成的,我的马养在平阳长公主的马场里,我的大黄因为时常忘记喂食,差点瘦死,现在养在卫青的府上。我养的鱼死了一拨又一拨,我的养的荷花也死了……我的荷花……”
越说心里越难过,这荷花,我甚是喜爱的,不由得抹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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