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闹剧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谢萍如才姗姗来迟。一进门,瞧见抱着哭成一团的裴玉敏和姚姨娘,便惊讶地喊道:“这都是怎么了?”
假惺惺地模样,叫纪清晨都瞧不下去了。她一早便派人去请她了,如若她不是故意拖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赶过来。
纪清晨握住裴世泽的手掌,轻声开口道:“既然太太来了,便请太太将姚姨娘和四姑娘带回去吧。这般在世子爷的院子里吵嚷,只怕叫老太太知道了,定是要责怪太太管教无方的。”
待她说完,裴玉敏身子一抖,抬起头望着她。纪清晨素来对她和裴玉晴两个都极好,有什么好东西,必是会叫人给她们送一份。而且自从嫁进来之后,她也从未在她们姐妹跟前摆过谱。
所以此时她突然冷着脸这般说话,裴玉敏才意识到,她不单单只是三嫂。
她还是元曦郡主。
“郡主这话……”谢萍如没想到纪清晨会这样不客气。
可是纪清晨就是翻脸了,她男人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妹妹着想,可是这一个个的猪队友,恨不得扯着他的腿才好呢。既然这么想嫁,那就嫁去吧,她不管了。反正又不是她的亲妹妹,她心疼的,只有裴世泽一个人。
她之所以对裴家人这般客气,也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柿子哥哥的家人。可如果她们要伤害柿子哥哥,她也不会再客气了。
“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姚姨娘扶回去,”纪清晨拔高声音,怒斥道。
谢萍如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还不敢说什么。最后丫鬟和裴玉敏赶紧扶着姚姨娘离开了。
“世子爷,怪我没好生管教姚姨娘,叫她犯下这样的错误,”谢萍如轻描淡写地说道。
裴世泽抬头冷漠地看着她,他握住纪清晨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太太既是知道,那祖母那边只怕我也不能替你解释了,”他直视着谢萍如,一脸坦然地说道。
这话就跟威胁没什么区别了,可偏偏叫人还抓不出错处。谢萍如是继母,再有错,也轮不到他和清晨来说,所以家里能教训她的只有老太太了。这件事必然会传到老太太耳中。
谢萍如脸色一白,眼中说不出地怨恨。
等进了书房,所有丫鬟和小厮都被留在外头,纪清晨和裴世泽进到书房里面。她抱着他的腰身,气恼道:“我讨厌她们。”
她嘟着嘴念叨,气得眼眶都红了,就是讨厌。明明柿子哥哥是怕她所托非人,偏偏一个个竟是把他当成恶人一样。
“不生气,不生气,沅沅不生气,”裴世泽抱着她,冬□□裳穿地厚实,小姑娘在他怀中软乎乎的,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纪清晨就像是炸毛的小野猫,偏偏她最听裴世泽的话,被他柔柔地哄了两句,心底地怨怒,倒也没方才那般厉害了。
裴世泽见她小脸上没那般生气了,又低头在她粉嫩的嘴上亲了下,“沅沅,谢谢你。”
“我是你媳妇,我就得护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一听他说这话,纪清晨眼泪便又要落下来了。她先前还不觉得呢,如今才发现原来连裴玉敏心底都是这样怀疑裴世泽的。他是她亲哥哥呀,怎么可能会不想着妹妹好呢。若是东川伯府真是什么有规矩的人家,别说对方上门求娶了,就是叫他们厚着脸皮,帮她去说亲,纪清晨都愿意。
裴玉欣还是嫡出的呢,裴世泽都只是看对方品性,而不是所谓的家世来替她说亲。
“现在有沅沅护着我,”裴世泽瞧着她又炸毛的小模样,赶紧顺着她的话安慰道。
纪清晨也不是一定要他哄自己,所以她赶紧收拾了心情,娇娇地说道:“我叫人准备了锅子,你不是喜欢吃羊肉的,咱们今个在院子里头吃涮锅。”
“就我们两?”裴世泽低头笑着看她。
纪清晨点头,笑道:“就我们两个,咱们才不带别人呢。”
等两人回去,纪清晨叫人把早就吩咐好的膳食都拿上来,羊肉是新鲜的。因着是冬日,所以吃羊肉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因此每天一清早,定国公府里的庄子就会送羊肉到府里。
纪清晨本来也不怎么吃,不过上回在庄子上头,黄奶娘亲手做的酱料格外地鲜美。黄奶娘见她吃地开心,便亲自装了一小坛子,请她带回来用。
她知道裴世泽也喜欢这口,所以早就叫人把酱料准备好了。桌子中间摆着一只黄铜炉子,中间的烟囱口被掀开一半,烧地通红木炭早就放在铜炉里面了。旁边红漆描金雕牡丹花托盘里头,摆着十来个甜白瓷小碟子,装地都是吃铜锅用的酱料。
汤底是厨房里头准备的,里头还放了海物,据说是加鲜的。没一会,就听水声咕噜咕噜地,纪清晨兴奋道:“这下可以吃了吧?”
丫鬟赶紧把切成薄片的羊肉,放在锅里。就见鲜红粉嫩的肉片,在滚烫里的清汤里翻滚,然后肉片变成褐色模样。
纪清晨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片,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结果却正好被旁边的裴世泽瞧见,他哈哈大笑,在她眉心弹了下,笑道:“小馋猫。”
氤氲的水汽中,纪清晨转头看着他,一脸地满足。
一室繁华,可唯有他,叫她心安。
***
不过他们刚用过晚膳,老太太便遣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说是请他们过去商讨。
等到了老太太屋子里头,就见铺着猩红地毡的暖阁内,这会已有不少人在。裴延兆和谢萍如夫妇便坐在左手边,而老太太则是端坐在上头的罗汉床上。
裴玉敏见有人进来,便是立即抬头,待看到裴世泽时,便是一脸地哀求。
此时姚姨娘便跪在地上,她也不敢哭,怕是先前已经被教训过了。
“好了,你们两个也都坐下吧,”因着这是大房的事情,所以老太太也只是叫了大房的人过来,并未叫上其他两房的人。
待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便将目光落在裴延兆的身上。他是一回来,便被老太太的人叫过来的,所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身上有股浓浓的酒气,只怕是在外头刚喝完酒。
“可有人与我说说,今个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太太目光一转,便盯着谢萍如问道。
她在府里头这么多年,便是不安插眼线,这府里头也没能躲得过她眼睛的事情。她也是一发生这事,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不想插手,原本是想叫儿媳妇自己去处理的。可谁知等来等去,却不见谢萍如处理。
于是她干脆把裴延兆叫了过来,她这个老婆子,少不得插手一回。
“母亲,可是姚氏做了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裴延兆是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他进来没多久之后,裴玉敏和姚姨娘就被叫过来了,姚姨娘刚进门,就被叫地跪在地上。
裴玉敏此时哭也不敢哭,只盼着爹爹或是三哥,能帮忙说几句话。
可是她一想到,她娘对三哥说的那些话,她整个人都在害怕。
“既然国公爷还不知道,大太太你便与他说说,”裴老夫人端起旁边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
谢萍如面色僵硬,却不得不将今日姚姨娘跪在裴世泽书房门口的事情,告诉了裴延兆。这可真是叫裴延兆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不说别的,姚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妾室,却跪到他儿子的门口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丢人呢。
“混账东西,”裴延兆一拍椅子上的扶手,怒斥一声。
一直跪在地上的姚姨娘,身子一颤,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便要摔倒在地上。
裴老夫人瞧了谢萍如一眼,又是低头睨了姚姨娘,便是冷嗤道:“我竟是不知,这家里头姑娘的婚事,何时要叫一个姨娘来张罗了,四姑娘是没了爹娘吗?”
这话可真是太重了,裴玉敏低泣了一声。
裴延兆立即开口说道:“还请母亲息怒,都是我管教无方。四姑娘的婚事,谢氏一直都在张罗着,只管这姚姨娘实在是太过自作主张了。”
在礼法上,裴玉敏只能称姚姨娘为姨娘,她真正的娘应该是谢氏。所以谢氏作为嫡母,不仅要负责教养她,还要给她张罗婚事。可偏偏这次,姚姨娘竟是自个跑到裴世泽的院子里跪下,还口口声声地求他不要坏了裴玉敏的姻缘。
这可真是把裴老夫人气地够呛,不过她也知道,这事也不单单是姚姨娘一个人。
在姚姨娘去跪着裴世泽的院子里跪着之前,她见过谁,裴老夫人可是一清二楚的。
“既是大媳妇张罗了,怎么又叫姚姨娘跑到世子爷那边去无理取闹?”裴老夫人转头逼问道。
谢萍如立即起身,低头请罪道:“母亲恕罪,都是我平日里没管教好姚姨娘。叫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个如今说地倒是好,可是今个怎么不见你们处理这事的?”裴老夫人可不吃她这套,都是千年的狐狸,她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媳妇是个什么品性的。
原本她也觉得东川伯府这门婚事,不算好也不算差。世子反对,也是怕敏姐儿嫁过去遭罪,毕竟那样的人家可不算有规矩的。可她倒是好了,为了恶心世子,竟是怂恿姚姨娘过去闹腾。
“只因国公爷还未回来,所以媳妇便想着待国公爷回来了,我再与国公爷商议。不想却叫母亲担心了,”谢萍如还是一口咬定,狡辩说道。
此时纪清晨和裴世泽两个,只安静地坐在,左右这件事,如今有祖母给他们做主呢。
裴延兆这会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是呵斥道:“后宅之事本就是你的份内之事,你便是先处理了。难不成我回来还会责怪你不成。本就是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要叫母亲亲自过问,当真是愚昧。”
“国公爷说地是,是我愚昧了。”
谢萍如顺从地应下了。
“姚姨娘不能再留在府里了,”裴老夫人也不愿听他们夫妻说这些话,只开口说道。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姚姨娘,豁地抬起头,哀嚎道:“老夫人,贱妾知错了,求老夫人恕罪啊。”
她一边砰砰砰地磕头,一边嘴里喊着恕罪的话。
就连裴延兆都没想到,老夫人一开口便要把姚姨娘赶出府里。他有些诧异,瞧见姚姨娘求饶的模样,又有几分不舍。虽说姚姨娘早已经色衰,而且在他这里早已经失宠了。
可他还是帮着求情道:“母亲,这样的处罚着实是太严重了些吧。不如叫她禁足半年,敏姐儿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总不至叫她看不见敏姐儿出嫁吧。”
“荒唐,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姨娘。就敢跑到世子爷的书房前头大吵大闹,谁给她的胆子,谁给她的面子,”裴老夫人狠狠地拍着桌子。
她就是知道裴延兆会在里头和稀泥,可这会还是生气不已。
说起来姚姨娘之所以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裴延兆平日里视裴世泽如无物,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不去维护自个的亲儿子,却去维护一个姨娘。
裴老夫人摆明了就是要杀鸡儆猴,就府里的人都瞧瞧,谁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
此时一直站在后面的裴玉敏,猛地扑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哭道:“祖母,都是孙女的错。我再也不嫁人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把我姨娘赶出去。”
“姑娘家岂有不嫁人的道理,她不过是你的姨娘罢了。你父亲和母亲会给你挑好人家的,你在家里安心备嫁,”裴老夫人看着裴玉敏淡淡地说道,原本她还颇为喜欢这个孙女,可是现在一瞧,也是个跟她姨娘一般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
裴玉敏哭着抬头,用哀求地眼神看着裴世泽。
只是他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而纪清晨则是微垂着眸子,不去看她的眼神。
“此事我心意已定,明个便把姚姨娘送到庄子上去,”裴老夫人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姚姨娘被吓得几近昏厥。
倒是裴玉敏一下扑到裴世泽的跟前,哭求道:“三哥,我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三哥你不是一向都疼我的,你就当是疼我最后一次。”
纪清晨捏紧手腕,要不是竭力克制着,几乎便要骂出口。
原来她也知道,柿子哥哥一向都疼爱她。
所以姚姨娘去哭求的时候,她心底不是不知道,反对这门婚事,她三哥其实是为她考虑的。只是富贵叫人迷眼,她被东川伯府的爵位迷花了眼睛,蒙住了心。
裴世泽低头看着她,小姑娘漂亮的脸颊上,满是泪水,凄楚,可怜。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将她眼下的泪水,慢慢拭去。
“别哭了,”他轻声说道,裴玉敏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这是三哥最后一次帮你了。”
纪清晨转头看着他的,喉咙一酸,她的柿子哥哥,终究还是有一颗柔软的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