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柏然坐在屋内贴墙摆着的长榻上,太医这会已经给他包扎好了,只是旁边摆着白布上头,血迹斑斑地瞧着吓人。
见她进来,小脸就吓得雪白,他登时轻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柏然哥哥没事。”
纪清晨瞧着他腿上缠着厚厚地白布,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的,又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她立即走上前,问道:“可有伤到骨头啊?”
伤筋动骨,可是要一百天的。
“姑娘请放心,方才下官已经替殿下检查过了,并未伤到骨头,”太医立即恭敬地回道,虽说纪清晨身上并无品级,可是在这宫里头当差的,如今谁不知道,这位那可真是深受皇恩。
纪清晨这才彻底的放心,一直绷着的小脸,也露出了点笑容。殷柏然瞧着她脸色好看了,便是拍了下身边的长榻,招呼她坐过去。他瞧着她这小脸蛋白的,就怕她一个受不住昏过去。
“柏然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方才舅母与我听到都险些吓坏了。舅母还想亲自过来瞧瞧地呢,”纪清晨坐下后,便小声地说道,她倒是又不忘叫人赶紧回去禀告方皇后。
殷柏然被她一顿数落,不仅没生气,反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无奈地扯着唇,说道:“唠唠叨叨地不停,真是个管家婆。”
纪清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下,又偏头去看裴世泽,手足无措的。
“大哥,虽说这次没伤到骨头,不过您还是好生休养吧,也免得母后担心,”就在纪清晨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倒是站在身侧的殷景然开口了。
他如今说话倒是一板一眼地,便是连殷廷谨都夸赞,是那些大儒先生教导地好。不过纪清晨之前总是笑他学得一副小学究模样,今次他替自己解围,倒是叫她心底感激不已。
这满室围着的都是宫人,便是太医也还在。人多口杂,纪清晨心底知道柏然哥哥待她是自家妹妹,可是若传出去,总是怕惹出流言,反倒坏了他的名声。
正想着的时候,殷明然竟也来了,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坐在殷柏然身边的纪清晨。小姑娘依旧清妍绝丽,倒是脸上带着淡淡地愁容,怕是担心殷柏然伤势所为。
虽说都是表兄妹,可是亲疏有别,殷明然每回见到这位纪家小表妹,倒是跟陌生人一般。他知父皇喜欢她,便是想亲近她,就是不为旁的,一番兄妹融洽地场面,也叫父皇看地开心。不曾想,纪清晨待他始终淡淡的,便是连景然那小子都与她熟识。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可真叫人担心坏了,”殷明然一向待殷柏然恭敬,一进门,虽扫了纪清晨一眼,却还是先给殷柏然行礼。
殷柏然倒是笑道:“不过不小心磕破了膝盖,倒是把你们都惊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哥乃是千金之躯,总该顾好自个的身体才是,”殷明然幽幽地说道。
一家三兄弟,本来嫡庶分明,倒是生不出什么乱子。
可是如今殷廷谨继承的不是靖王府,却是皇位,反倒叫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往前翻翻这史书,继承皇位者,有几人又是皇后嫡出。王府里生不起来的风浪,反倒在这里隐隐起来了。
舞台大了,心也跟着大了。
殷柏然本来是要自个走回去的,可是这会谁敢让他走。于是便叫人立即赶紧准备了撵驾,将他抬回了皇子所。
如今他们三人都还为册封,所以也没分到宫外去住。
纪清晨自然是要跟着去瞧瞧,倒是临走的时候,看了裴世泽一眼,就见他目露出深意地瞧自个。她本就心虚,这会被他看地更心虚了。
好在他也只是轻声地安慰:“你也别太担心,连太医都说没事了。”
校场上时常都会出现误伤的事情,只是因为殷柏然身份尊贵,所以便叫人不得不顾虑几分。纪清晨想了想,还是轻声地叮嘱,“你自个也要小心,别受伤了。”
她小鹿般明亮软蒙地眼睛盯着他瞧,倒是把他的心都看软了。地方总是不对,便是想与她多说两句,这周围也都是人。
倒是纪清晨还想叮嘱几句,可是殷景然的眼睛就瞟了过来,看地她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又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嗯,”裴世泽点头,瞧着她领着丫鬟紧跟着离开了,一身杏子红地衣裳,从背后看,衬地她腰肢纤细玲珑。
待纪清晨走后,殷景然瞧着裴世泽还是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登时又讥讽地笑了一声,方才一个喊裴世子一个叫纪姑娘,倒是把他当三岁小孩般骗呢。在辽城的时候,他就瞧出了他们的不对劲,特别是裴世泽,对着旁人冷面冷心,倒是唯对着她就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殷景然原本还嫉妒纪清晨嫉妒地厉害,毕竟不管是殷柏然还是裴世泽,都喜欢她胜过自个。可是那回自个求了她,她便帮忙请了裴世泽去庄子上看望娘亲,倒是叫殷景然刮目相看,之后便再也不好意思对她说过分的话。
纪清晨也是头一回殷柏然如今住的地方,偌大的皇子所,只有他们三兄弟住,自是怎么宽敞怎么来了。况且殷柏然这会还没成亲,便是连个通房都没有,所以这般大的地方,就住着他一个主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倒是叫人抬回来了,难免叫整个皇子所的人都担心。
“不过就是磕了腿,流了点血,倒是你们把这阵仗搞地这般大,”他身边的贴身宫人洪林便要扶着他到床上躺着,却别他拒绝了。
纪清晨也跟着劝他,“虽说只是磕着了,可是柏然哥哥你也不能当回事。要不然下回,我就请舅母亲自来说你。”
“小丫头,如今倒是管到我身上来了,”殷柏然瞪了她一眼。
纪清晨打小就不怕他,这会他在自个眼中,就是个纸老虎。于是她说道:“若是不想叫我说,柏然哥哥你自个也该小心才是。”
殷柏然真的是要被她念叨地起了老茧了,免不了讨饶道:“好好好,你教训的是,我受教了。”
听他这般回答着,纪清晨总算是放心了。这会便起身打量他所住的地方,此时殷柏然坐在暖炕上头,上头摆着一张黑漆螺钿小几,上面摆着紫檀木镶玉如意,红雕漆盒一件。倒是东头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他寻常用的文房四宝,后头是一个顶天立地地书架,书籍堆
满了整个架子。
虽说富丽堂皇,不过依旧充满书卷气。
殷柏然自然瞧见她四处打量着,只随她瞧着,又吩咐洪林去准备些果腹小吃。
“我该回去给舅母禀告了,”纪清晨忙是阻止道。
“可得在母后跟前,好好给我美言几句,”殷柏然故意逗她。
纪清晨见他这般不上心,登时便说道:“那也得看柏然哥哥你的表现了,你若是不好好歇着,我肯定是要与舅母告状的。”
“小丫头,倒是连我的话,都敢不停了,”殷柏然登时感慨,说着,还真的想起了他头一回见她的模样,小肉包一样的脸,当时他就在想,这小姑娘的脸,若是捏一捏,该多软和啊。
所以他真的上手去捏了,而小姑娘眼中的惊讶也没逃开他的眼睛。
一晃眼,连她都已定下了婚事。
说来这也是纪清晨被赐婚之后,第一次见到殷柏然。
“柏然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纪清晨见他不说话,终于把话问出口了,从方才在校场旁边的屋子里,她便觉得殷柏然有点儿不对劲。
殷柏然倒是一笑,反问:“我能有什么心事?”
纪清晨就是猜不透才问他的,特别是他方才说她是管家婆,她总觉得他是当着柿子哥哥的面儿,故意这般说的。当然她也没生气,就是觉得奇怪而已,总觉得这不该是他的做法。
不过他既然不愿说,纪清晨也不想追问。
她垂着头,低声说:“柏然哥哥,你早些休息吧。”
“沅沅,你现在开心吗?”殷柏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突然轻声问道。
纪清晨被问地没头没脑地,却还是点头,如实说:“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呢,舅舅终于给她赐婚了,只要她再长大一点,便能成为柿子哥哥的妻子。祖母的身体很好,昨个还与她一起吃了一碗红烧肉呢,爹娘也很疼她,就连纪湛都乖乖上学了。还有小外甥,她去晋阳侯府瞧他,他生得白白嫩嫩的,不知多可爱呢。
“连沅沅都有婚事了,”殷柏然突然落寞地说了一句。
他这般低落地情绪,可真是把纪清晨看地心疼死了,当即便小声地问:“柏然哥哥,你是因为舅舅给我赐婚才不开心的吗?”
原来柏然哥哥真的这般在意我啊,纪清晨又欣喜又有点害羞,竟是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啊,连沅沅都要成亲了,我还是孤家寡人。”
纪清晨:“……”合着你只是想成家了啊?
白高兴一场地纪清晨,登时撅着嘴说:“柏然哥哥若是想成亲,只管与舅母说便是了。保管明日整个京城未嫁的贵女都进宫来,任你挑选。”
她气呼呼的,原本以为他这失落是因为自个呢。毕竟一向宠爱的最小妹妹,竟是突然被指婚给隔壁家的臭小子,身为哥哥的他心头失落,觉得妹妹被人抢走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啊。谁知他居然失落地是,自己比他先指婚。
就在她气呼呼的时候,突然身边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她目瞪口呆地瞧着殷柏然。
就见他捂着肚子,竟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纪清晨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登时又惊讶又慌张,她又说错话了?
“你这小丫头,不会真的相信了吧?”殷柏然这会才觉得她可真是傻乎乎的,竟是对自个的话,深信不疑。
纪清晨气得直咬唇,要不是这样,她真怕自个要动手了。
好在殷柏然也知道逗她逗地够了,这才渐渐止住了笑声,柔声说道:“好了,不逗你了。”
纪清晨依旧不说话。
殷柏然知道自己是真的把小姑娘逗地生气了,越发温和地说:“便是你指婚了,难不成我还能有别的妹妹不成。柏然哥哥最疼的还是你啊。”
纪清晨简直要被他的口不择言气坏了,所以这就是他最疼自己?又是吓唬她,又是骗她的。
于是殷柏然做的孽,还得自个收场,哄了好久才叫小姑娘,勉强不计较他。
殷柏然在校场受伤,到底还是叫方皇后担心不已,只是他身边的宫人时常过来通传他的伤势,所以方皇后也没前往皇子所。
又过了几日,他能下床走动了,便过来给方皇后请安。
方皇后一见他进来,便赶紧叫宫女上前,把他扶着坐在自个的身边,“不是叫你好生养伤的,怎么又下床走动了,这腿上的事情可麻烦不得。你瞧瞧你孟衡表弟,不就是当初小伤变大伤的。”
因着自家侄子就有腿疾,所以方皇后对他的伤势格外的上心。好在这会有太医保证,大皇子殿下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她才没有请云二先生进宫来。
“母亲放心吧,儿臣的伤势自己清楚,况且太医不是也与您说了,这点儿小伤不要紧,”殷柏然就是怕她担心,所以才过来给她请安的。
“你啊你,我早就叮嘱过,不可太过放肆,便是你一点儿不拿自个的身子当回事,”方皇后瞧着儿子,又是一阵嗔怪。
如今他可是皇上的嫡长子,没意外,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国之储君。
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不过殷柏然一向会哄她,说了一会,便叫方皇后勉强安心了下来。
只是瞧着他这样,方皇后便忍不住老生常谈,说道:“说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先前在辽城的事情,你父皇是怕误了你,才没给你娶亲。如今你父皇与我商议,想着明年四月选秀,”方皇后还是心疼他,特意说:“你若是有中意的,便与母后说,只要对方人品贵重,便是家世也不拘的。”
之前是殷廷谨不愿给他娶亲,怕他那时候尴尬的身份,说不着好亲事。
可后来便成了殷柏然自个不愿了,方皇后看着便急在心头。
谁知她说完,心头正幽幽叹气时,就听旁边淡淡道:“儿臣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方皇后的这声叹息,硬生生地憋在心底,转头一脸惊诧地瞧着他,还不敢相信地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殷柏然微微笑,一脸淡然,“儿臣说,儿臣的婚事,但凭母后做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