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月后的夜晚,圣彼得大教堂中,一位圣骑士匆匆走进大厅,单膝跪地,对着台上的主教这么说道。
主教正翻阅着台上的一本《圣经》,闻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多派点人手,严格管理村庄内的言论,同时在其他村庄也加强戒备。”他轻声道,“一个小苗头,影响不大,掐灭了就是。”
圣骑士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会,愤愤不平地问道:“那……关于那个法师,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一直在神的领土兴风作浪吗?”
“你不用着急,神自有安排。”
“可是……”
“嘘。”
圣骑士似乎心有不甘,主教却忽然摆出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圣骑士当时就是一愣,小心地注视着主教,似乎感觉……主教和平时不太一样?
只见,主教从台上缓步走下来,来到门口,望着大厅外的走廊,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眶中缓缓转动。
大厅外,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宁静得像是深冬的湖底。
“主教大人,怎么……”
“嘘。”主教却再次打断了他,死水般的瞳孔中仿佛闪起了些许色彩,“你觉不觉得,今晚的教堂格外安静。”
圣骑士感觉更加奇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主教大人似乎……有些兴奋。
这个词刚从心里冒出来,圣骑士就感觉自己疯了。兴奋?怎么可能?主教大人是不会为任何事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他就像是神派遣的代言人,永远只为神发言,没有分毫自身的主观情感,浑身上下充满神性。
也因此,当主教眼中忽然似乎闪动起某些情绪,圣骑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受到惊吓的感觉。
怎、怎么了?
“主教大人……”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一个声音再次打断了圣骑士,只是这一次,开口的却不再是伫立在大厅门口的主教。
圣骑士愕然地转过身。
“格、格兰特大人……”
告解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格兰特穿着洁白的教袍,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他停在大厅的红地毯中央,双手叠放,神情平静,肃穆得甚至有些疲惫。
那一刻,圣骑士忽然想到这些天他听到的一些消息,顿时心中一震。于是,他连忙点头,转过身,匆匆地逃出了教堂的大厅。
顿时,大厅中只剩下了主教与格兰特两人。
“这件教袍看上去很合适。”主教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转过身,朝着格兰特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些许赞许。
格兰特平静地注视着主教。
“事已至此,你却还在装糊涂。”
“我没有任何伪装,只是怀着一颗赤诚的心,教会你我学到的所有技能,将神传递于我的旨意尽可能地传递给你。”
“是吗?那你也该明白我今天是冲着什么来的吧?”
主教点了点头,说:“这件白色的教袍,第一代教皇陛下曾经穿过,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年轻岁月。当时我刚成为神父,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守护工作,每日注视着它祈祷,守护着它入睡,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光。”
格兰特闻言,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讽刺。
“如果你要编些感性的话来博取同情,也请你的脸稍微动一动吧。”
主教没有回答,嘴角木然地扬起,好像是一个微笑。
格兰特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你笑什么?”
“不,我只是欣慰。”主教露出慈爱的目光,缓缓道,“虽然时间不长,可你成长得比我预料中还快。神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格兰特忽然握紧了拳头:“那么……你有预料到今天的到来吗?”
“昨天、今天、明天,神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主教却微笑道,“格兰特,别着急,命运就像是下城区剧场每天都会上演的戏剧,你只需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闻言,格兰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某条敏感的神经被反复挑战,忍耐终于超出了极限,把弦崩断。
他走到主教身前,从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
“我的神术都是你教的,所以我不会用它来杀你。”他凑到主教耳边,低声说,“而这把匕首,我以后会将它供奉在你最喜欢的那件静室里,也不会擦去上面的血迹。”
主教点了点头,平视前方,甚至没有看格兰特一眼。
“很好,那间静室里的壁画是两百年前的一位大师画的,我非常喜欢。”
格兰特忽然变得愤怒起来,说:“只是这样吗?你不打算反抗?求饶?泪流满面地对你曾经做过的事情表示愧疚?或者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后悔?你……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
“不必了,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
“好……那你下地狱去吧!”
终于,格兰特忍无可忍,将匕首捅进了主教的胸膛。
那一刻,主教的身子一震,直直地向前方倒去。格兰特下意识地扶住他,却发现主教脸上的表情一点也称不上痛苦,甚至像他刚才说的一样——带着几分欣慰。
“你……”
格兰特一时失语。
主教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但还没有失去意识,嘴角微微弯起。
“神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命运……”
格兰特立刻打断了他。
“所有神父都觉得你不虔诚,虚伪狡诈,为了追逐权力不择手段,觉得你是杀死上一代教皇大人的凶手。”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凑到主教耳边,带着某种复仇的快意说,“他们都恨你。”
主教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异常虚弱的声音,却平静得一如往常。那一刻,格兰特脸上的快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比刚才还强烈的挫败感。
他忽然放开主教,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任由主教倒在地上。随后,他用甚至可以说是惊恐的表情看着主教,直到对方停止呼吸,双眼缓缓阖上。
然后,格兰特闭上眼睛,露出痛苦而愤怒的表情,整个人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停颤抖。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格兰特留下这一句话,转过身,像个逃兵一样匆匆离开了大厅。
大厅里终究还是只剩下了主教一个人。
鲜血从他的胸膛流出来,顺着红色的教袍蔓延,在红色的地毯上晕开,就像上面什么都没有。走廊外的夜晚静悄悄,是一个可以安睡到天亮的好天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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