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她又觉得是不是班上有人得罪了他,但除了小玉桃脸上藏不住喜色之外,没别人觉得这会儿邬奇弦离开是件好事。
还不等她问,李玉峰已经善解人意的替她问了。
可小玉桃却抱起了撞天屈,指着天发誓,她要有胆子开罪邬奇弦,早就一开始拼死拼活的闹也不让他来新音社了。
小玉桃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都写在脸上,商雪袖觉得这孩子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只得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当然是很好安慰的,李玉峰重又变成了新音社老生头牌,小玉桃转眼间就笑了起来。
商雪袖最后放弃了对原因的寻找。
那就是邬奇弦想走了吧。
她迅速的将以前由邬奇弦演的戏交给了李玉峰,每日都要抽出一段时间来说戏,还有李玉峰下面的原来的二路老生林松,都要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其实林松她不担心,她给林松说一点儿,李玉峰再时不时提点他一些就够了。林松只是嗓子有些不如意,但悟性不差。
最重要的是李玉峰,她很怕他在邬奇弦下面做惯了二路,失了头牌的那种气势。
想到这里她又暗暗的恨起了邬奇弦。
“活梦梅”凑到她身边,笑道:“班主哎,我在这儿都能听到你咬牙声了。咱不想那个小没良心的了好不,把咱自己一口好牙咬坏了不值当。”
商雪袖便扑哧一笑,道:“你这是哄我呢还是气我呢。”
“活梦梅”道:“自然是哄你。”平日在船上,一般商雪袖往往站在船头,和那位展先生说话的时候多,她知道商雪袖心情一直不好,却也插不上话,此时得了空,就拉着商雪袖说说笑笑。
商雪袖是感谢她这一番好意的,她想起来,最开始到了萧园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反倒有意无意的都在帮自己解围。
一直到了客栈用完了饭,“活梦梅”却一把把她拉进了自己的屋子,先是把自己的帷帽摘了,露出一副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孔来,道:“憋死了。”
商雪袖轻轻把帷帽放在一旁,道:“梅哥儿,你有话说?”
她倒是想叫她“梅姐儿”来着,可“活梦梅”死活不同意,最后只得这么喊她了。
“当然,没话说干嘛把你拉进来。”“活梦梅”是个开门见山的性子:“班主,你实在怪不着邬先生。”
商雪袖愣了一下,正待解释,但是“活梦梅”是唯一一个从萧园出来的人,和旁人不同,甚至和一起演戏演了那么久的小玉桃都不同……
她想到“活梦梅”的经历,说些虚话儿,她也能看穿,反倒伤了感情,所以商雪袖没说什么,只是抿了一下嘴。
“我知道你怪他这个时候离开,可不然呢?难道他就应该留在新音社一辈子么?”
“活梦梅”坐在商雪袖身边:“我也不是不让你怪他,我也烦死他了,一副天下就他最聪明的样儿。可有一点,他算是丑话都说在前面的,契上面明明白白写好了。”
她又将不离手的扇子在手上极溜的转着,道:“你以后少说也还要唱十几年的戏,就算不唱了,我还记得你在萧园说过的话,一辈子要和戏打交道,少不了要带班收徒。到那时候,肯定要遇到有人不告而别,也会有人毁了约都要走,还会有徒弟不想白白干三年窜着闹着要自立门户的,难道每一个你都要这样,在心里边儿难过愤怒?”
“我……”
“活梦梅”茫茫然的看着前面,她说道:“人家说戏子是无情无义的人,大抵就是说干我们这行的不讲感情和义气吧。可怎么讲得起?新音社是你带的第一个班子,自然感情是最深的……你得了六爷的青眼,现在已经变成了随便一出戏都有无数人跟唱的名伶。”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嫉妒的情绪,这样的名头,她很早以前也有了,但也是吃了无数的苦才闯出来的,所以体会的更深:“很多不如意的伶人,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我跟过好多个班子,里面的伶人们进来的、离开的,实在太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多赚一口饭吃罢了。就算不为了赚钱吃饭,可伶人能红的时间没多长,有人唱不动了或者压根就不想唱了,这怎么能叫没有义气?”
面对“活梦梅”的问,商雪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正因为不知道答案,反而明白了她的用意。
商雪袖觉得自己也要想想新音社的以后了。
其实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自己个儿自然希望新音社还是那个一路北上、共同闯名头的戏班子……可大家伙儿都出了名。
在去这次去西郡之前,其实小玉桃已经隐隐表露了她的想法,她和李玉峰,已经足可以自己出去挑班了。
她这个班主没有比小玉桃大很多岁,小玉桃怎么能一直在自己的下面唱丫头?唱配角?
那样的话,自己又和以前那个压制“九龄秀”的绿牡丹有什么不同?
“活梦梅”就是这个意思吧?提前借着邬奇弦的事劝告自己,把这些事情看淡一些。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新音社岂能天长日久的持续下去?
真的有人离开,若自己能理解人家的念想,也就不会太难过吧。
她默默的抱住了“活梦梅”的手臂道:“梅哥儿,我懂的。”
“活梦梅”知道商雪袖也不全是为了邬奇弦而神思不振的……这副模样,她当真再熟悉不过,萧园里面镇日里“情思睡昏昏”的,一大堆呢!
商雪袖生病那两天,大岳和小岳特意召集了所有的人,神色严峻的封了大家的口。
“活梦梅”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倒觉得这样的处理极好。
监牢里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让这帮子新音社的人胡乱猜测、议论纷纷,那才叫自寻死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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