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牌匾,哪怕是戏园子外面的人,都能看到这个同“丽”音的“骊”字!
戏,不外乎以古喻今,《郦姬祸》讲的是晋国时期骊姬惑乱晋献公,意图使自己的儿子奚齐继位,便构陷太子申生致死,后引发国乱的故事。
但凡不傻,谁还看不出来这出戏在演什么?
这三个字挂起来,过了今晚,无论是演戏的,还是看戏的,谁也不能抽身了!
邬奇弦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商雪袖,这不是新戏,这里诸如《蜜蜂计》、《焚绵山》都有小折子戏单独演过,但是能串起来,并改为明剧,却不是个容易事!
到现在,参演的伶人,已经没有不服商雪袖的了。
原先还有人怀疑是她找人代笔,可真正排起戏来,每个角色应该怎样演,怎样唱,内心又是怎么来带动身段的,商雪袖均有见解,可见这出戏她思虑已久,并不是假手他人之作!
就连邬奇弦,都有些佩服她了,他不像余梦余有那么多家传老本子,所以他自己也写戏改戏,正因为如此,他也为商雪袖的敢想、敢做、能做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但他在佩服之余,还有些隐隐的可怜她。
自从那场《玉堂春》开始,邬奇弦敏锐的看出了商雪袖发生了改变,仿佛十五里将满未满的月亮在十六终于圆了一般。
他是对好奇的事儿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商雪袖,直到商雪袖邀他排这出《郦姬祸》,他才隐隐约约的猜到了那位能让商雪袖有所萌动的人是谁——按常理说,伶人们吃的开口饭,并不愿意和政局沾边儿,以前不是没有过一出戏唱的不对劲,全班跟着倒霉的事儿!
商雪袖主动联合了在霍都的戏班子来排演这么一出意图太明显的戏,再想到最初新音社罢演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邬奇弦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太子!
这简直是毫无可能!
邬奇弦收了这些胡思乱想,又忍不住看向商雪袖,却发现那边的“小商雪袖”也在盯着她看,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而商雪袖仍然是眼神平静,但心却跳的厉害,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着:“我做成了!我做成了!”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伶人名牌。
能被商雪袖邀约参演这出戏的,无一不是名伶,因此这些从角儿们那借来的牌子形状各异,但却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气派,有镶金的,有嵌玉的,有紫檀的,有琉璃的,商雪袖安排了两个新音社的徒弟专门看守这些名牌。
光从名牌上看去,这样的阵容当世少见,也难怪墙外的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发出不相信的惊呼声。
商雪袖并非这场戏的主角,她饰演骊姬,仅在第一天《蜜蜂计》一折中戏份略多;第一天的申生是特别从萧六爷那里借的“活梦梅”,柳摇金的重耳;后两天是余梦余的重耳,邬奇弦的介子推,“小商雪袖”的穆姬。已经小有盛名的李**不过是在其中饰演夷吾,小玉桃则饰演齐姜。
其余像老旦楼三婆子饰演介子推母,丑行双绝的马家兄弟分饰狐偃狐毛,净行金嗓禄大奎的晋献公,这般在诸行当中都属于领着头的大名伶十余人,都只在里面出演配角,更多小角色则是小有名气的伶人自己找上门来求得的。
邬奇弦“啧啧”道:“商班主,一部戏揽尽曲部大半精英,直指当局,你却只在里面演一个晚上,借刀也不是这个借法,找人挡刀么,也不是这个挡法。”
商雪袖微微笑道:“实在是里面没有太多骊姬的戏份。妖妃乱国,本就当诛。”
邬奇弦假装没听懂商雪袖语带双关,道:“幸而这是在霍都,否则这部戏演不成。”
商雪袖不知道他说的是指霍都这种西北战乱、南方却歌舞升平的现状,还是说李玉手下的偏将亲自领了兵来维持知雅水榭的秩序,她脸色微凝,并未多说,只点了点头。
徐治偏头看着她,道:“之前那么多人求你,你却只和余班主合作过一出《一捧雪》,你拿了这么一出戏,自然大家伙儿都是挤破了头都要往里钻。”
商雪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笑着道:“你又不是自己往里钻的,你可是我三请四邀才拿着架子接的戏。”
徐治脸红怒道:“我不是说这个!你在排戏之前,跟我们各家都说好了这次的戏没有分红,我们都想着,你商雪袖的名气在霍都如日中天,上头又有萧六爷,只要参演了这出戏,名气必定会大涨,得益的时候还在后头。”
商雪袖纳闷道:“难道你想拿分红吗?这可不成,这出戏我在新音社里面都说好了,即使是新音社的人,也没有酬劳,不信你问邬先生。”
邬奇弦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道:“晚辈不要把钱看的那么重。”
“谁看的重啦?我有的是钱!”徐治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是说,我们愿意不受酬劳的参演,是因为原本以为你就是义演,不会卖座儿出去,可是你不但卖了,还卖那么贵,而且居然还卖空了!你这让其他人怎么想啊?我是不在乎啊,但其他伶人可不一定和我想的一样!”
“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我为你担心啊!”徐治气呼呼的道:“真是不识好人心,到时候,是等三天后么?这中间你能保证有的伶人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邬奇弦也道:“商班主,最好不要冒险。不然今晚的收益一进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角儿们不会临时撂挑子不干,但万一盯着银子犯了红眼病,演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尽心尽力了……这是出好戏,你也不想有什么瑕疵吧?”
徐治觉得邬奇弦说话比他得体,也跟着闷闷的道:“就是啊,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啊?”(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