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 薛蟠才会被掌柜一句话拿住。这会儿听了柏杨的话,脸上不免也有些讪讪。
周大不由皱眉,心道这个柏杨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又怕薛蟠跟他在一起吃亏, 不免十分着急。况且柏杨长得太好, 周大是知道自家大爷的毛病的, 生怕他被柏杨迷了心窍,不管不顾, 只是当着柏杨的面,这些话还不好提。因此只愁苦着一张脸。
柏杨在一旁看得好笑, 这位管家的心地倒是不坏,一心为着薛蟠考虑,只是也太糊涂了些,该提防的人不去提防,倒在这里跟自己磨洋工。
倒也不是说周大就真的糊涂至此,连好坏都看不出来。只是这人的心都是偏的,总更相信自己人,而怀疑外人。周大等闲不会觉得家里有人想要取薛蟠而代之,倒觉得他被柏杨带坏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来,自然只戒备他。
“这也罢了,”柏杨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才微微笑起来,“薛兄既然有难处,那就算了。反正我这小本生意,倒也不必发愁。”
然后就要把人请出去。既然不买,就不必在仓库里待着了。
薛蟠原本犹豫,其实既不是因为周大的劝说,也不是因为掌柜的威胁——他本来就是个纵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哪里真的就会理会这些了?
只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生怕自己以答应,转头柏杨得了好处就走了,自己却是连个好字也落不下,因此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倒是希望柏杨因此对自己更殷勤些。
他哪里知道,上一回柏杨想要买布料,那是真心实意。且不说那时除了薛家没有别人要出手布料,光是那个仿佛儿戏般的分期付款,除了薛蟠就没人会答应,所以当时柏杨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形势倒转,柏杨自认为卖布给薛家是照顾他们,薛蟠再拿捏姿态,他会理会才怪。
这会儿见柏杨改了主意,连忙笑道,“谁说我不买?买自然是要买,不过……不过总要先谈好价钱和数量,我方才只是在想,今次出门却是不曾带多少银钱。若是柏兄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回去取来。”
周大闻言不由大惊。
倒是柏杨无可无不可的道,“若是太过麻烦,也就算了。反正苏州这边也有布庄,卖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既然生意没谈拢,他也就不愿意花功夫去招呼他们了,直接开门送客。柏杨可没忘记薛蟠可能打着自己的主意,在这种事情上,自然还是避嫌的好。所以无视了薛蟠祈求的眼神,直接把人送走。
他原以为离开了这里,管家周大自然能劝得薛蟠回心转意,所以已经准备重新联系别人出售布料了。哪知第二日薛蟠又来了,竟是说自己身上只有几十两银子,就先买这么多布料。
柏杨好笑不已,但最后还是开仓库卖了几匹给他。
这些布料他从薛蟠那里进货的价钱是二三两,加上林林总总的成本,总部超过五两,售价却要到八两,这还是看薛蟠的面子,给了折扣。这一进一出,五百匹布就净赚了一千七百两。
当然,真要将这些钱都收回来还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听上去很多,但在这豪商富贾无数的姑苏城,不到二千两银子水花都扑不起一个来。
但无论如何,手里有了这笔钱之后,柏杨不管再想要做什么,都不必如现在这般掣肘了。原始资本的积累总是会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以后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柏杨原以为,买完了布料,花掉了手里的钱,薛蟠也就该打道回府了。却不料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又过了一段时间,柏杨忽然发现自家隔壁的院子似乎卖出去了,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在搬东西。
他们租住的这处院子不大,但左右的房屋都是空着的。柏杨当初挑选这里,正是为其清净,不被人打扰。但宣儿年纪还小,又爱热闹,没有邻居家的小孩跟他一起玩闹,倒是闷闷不乐了许久。不过他毕竟懂事,再说院子里只有两个人,许多事只好亲自动手,忙起来也就顾不得了。
后来去了染坊,那里虽然人多热闹,但毕竟都是大人。所以知道有新邻居搬过来,宣儿立刻高兴的前去打探,只是等回来时,就已经拉长了脸。
“这是怎么了?”柏杨打趣他,“莫非是因为咱们的新邻居家里没有和你一般大的小姑娘?”
“什么新邻居!”宣儿愤愤不平的道,“就是前回来的那个薛大爷,他买下了隔壁的院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莫非钱多得花不出去了?”
“你说隔壁住的是薛蟠?”柏杨也有些吃惊,他这是做什么?
到了下午,薛蟠就亲自登门来拜访了,他一脸的眉飞色舞,看上去非常高兴,“如今咱们就要做邻居了,以后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柏兄若是有事,只管告诉我便是,包准办得妥妥的!”
“薛兄怎么想起在这里置办产业了?”柏杨问。
按理说,薛蟠就是不在金陵住,也该赶紧上京去才对。毕竟他母亲和妹妹都在那边,总要人支撑门户。要说他搬到这里来住只是钦慕苏州人文盛景,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其实他的目的柏杨也知道,也正是知道,所以心里恨得咬牙,却不能做出自己已经知道的样子来。
薛蟠如今还不敢造次,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些,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有所顾忌了。只是自己这里正忙着,他还来添乱,仿佛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柏杨心中也实在是有些发憷。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被人这样纠缠,他还真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处置。
其实如果撇开别的不说,单论薛蟠本人的条件的话,是非常优质的。可惜,其他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撇开的,所以无论如何,他绝不是柏杨会考虑的对象。
柏杨很清醒,即便是在现代,他们这样的人也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只能深柜。当然,那是一个提倡个性解放的时代,即使你坦然承认性向,为周围所不理解,只要心理上足够强大,也可以过好日子。更不提柏杨所在的,是
是最为开放的时尚圈。
但在这里,不行。或者说,在这里玩玩可以,但认真不行。
红楼梦里宝玉心系黛玉,但他同时可以欣赏宝钗和大观园里其他的女孩子们,同时还怜惜着家里所有美丽的丫鬟们,即便如此,也不耽误他先后跟秦钟和蒋玉菡来一段,这还是文里直接写出来的,那些比较隐晦暧昧的不算。
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这好像是正常的。
这种行为于他们而言,更类似于年少轻狂时的一段放纵,等年纪大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渐渐的便能放下了。纵然放不下,也只当成是风月之事,就连家中的正妻也不会介意他们偶尔玩一玩,至少比纳妾更好。
薛蟠是薛家的家主,千顷地一根独苗,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家人,还是所有依附于薛家,依附于他的人,都会热切的期待着他在到了年龄之后娶个贤惠的主母回来,再生个伶俐的继承人。
虽然原著里面薛蟠最后取了个河东狮,几乎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也不能因此就否认这种价值观的正确性。至少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它是正确的。
柏杨无意去改变别人,但他也不想玩,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敬而远之。
他这个样子往柏杨面前一站,他自然也气不起来了。
“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柏杨道。
见两人要说话,宣儿只得不甚情愿的带着跟薛蟠过来的杏奴出了船舱,将空间腾出来给他们。
等薛蟠坐下,柏杨又倒了一碗热茶给他,然后才道,“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