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龙,身如高山,背如山脊,鳞如盔甲,爪似钢刀。当它展开背后翅膀时,整个世界的光亮都被挡住了。明明日头正毒,可茫茫大海却陷入了最黑暗的夜晚。
野狼感觉好像自己的头顶之上,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空中岛屿。此时他们相距起码有几千米远,可当黑龙呼吸时,野狼能够清晰地听到从它鼻子喷出的恐怖气息,足以让万物瑟缩,俯首称臣。
野狼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神话传说。
据传,龙是真神最爱的儿子,它负责守卫神域,但由于太过恋慕人间的繁华,疏于职守,所以被神夺去了一半的能力,唯有这世间最干净的泪水才能洗去它的罪孽。
“塞壬!”
声音从头顶传来,野狼震惊万分地瞪着黑龙,不知该惊讶它会说话,还是告诉它认错人了。可来不及多思,那只黑龙竟然收紧翅膀,将自己裹成一个子弹,迅速旋转,呼啸着加速朝他笔直飞来。
想象一下,一座空中巨岛朝着你袭击而来会有什么感觉,野狼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野狼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地朝着黑龙的坠落点游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不可思议。
随着黑龙的下降,它庞大的身躯同时也在不停地缩小,最后变成约莫两米长(不包括尾巴)。眼看就要坠入大海,它猛地张开双翼,缓冲了下降的趋势。
但还是太晚了,此时它与水面只差十公分了。
绝对不能让它碰到海水!这个念头忽然浮现在野狼的脑海里。
说时迟那时快,当黑龙与水面只差十公分时,野狼终于赶到,大半个身子迅速浮出水面,直立而起,并仰天张开双臂。紧接着双臂一沉,于千钧一发之际,他总算是接住对方,没让它挨到海面。
可是它的尾巴实在是太长了,虽然身体已经安全了,可小半截尾巴还是落在水里的。不过眨眼功夫,竟像被浸泡在硫酸里似得,青铜般的鳞甲就开始片片剥落,露出里层的血管和肌肉。
“阿斯蒙蒂斯!你不要命了吗!?如果我没接住你怎么办!”训斥的话脱口而出,但说出之后,野狼却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怎么说了这一句话。
“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我害怕你又潜到海底下去了。”那条龙疼得龇牙咧嘴,可嘴里却笑嘻嘻地说,“塞壬,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岸上去,我给你弄了好多好多的鱼。”
这可真奇怪,我居然从野兽的脸上读出了笑容。野狼这么想着,嘴里说:“你先变回去。”
“变了你就跟我回岸上?”
“……不。”
“那我也不!”黑龙愤怒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水面,“塞壬你实在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我不但飞遍了整片南海,还飞到最讨厌的北方。你知不知道那里的冰山有多高,雪有多厚!我差点就自动进入冬眠状态回不来了。”
“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光明了……”
黑龙简直怒不可支,甚至都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就生气地怒吼着打断:“都说了我和光明没关系!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啊啊啊!我要气死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岸上去?”
野狼的身体保持沉默,由于野狼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只能被迫顺着身体的视线,一直盯着黑龙的尾巴看。
在他们的说话期间,海中的尾巴始终在不停地腐蚀。而此时所有的鳞片都全部掉光,并且露出森森白骨来。黑龙在说话过程中,时不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可野狼的身体却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骨头发呆。
野狼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趁机在脑海里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从沙漠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灭绝的龙再次出现。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控制身体,还会自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野狼百思不得其解,万千可能性里,唯有“做梦”听上去比较靠谱。否则如果不是做梦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条巨大的鱼尾巴。
是的,野狼他的双腿竟不可思议地变成了鱼尾巴,手指间也连着蹼。
☆、塞壬
海鲜对于长期生活在内陆地区的野狼而言是非常昂贵的稀罕物,所以他也无法从鱼尾辨别出自己的种类。他对鱼实在是没啥特别认识,只知道这条十多米长的巨大尾巴非常漂亮。
鱼尾在水里自然摆动时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故乡,开满蔷薇的花墙边有个凉亭,凉亭有透明轻纱,淑女们喜欢坐在里面喝下午茶。他记得惬意舒适的感觉,好像连时间都变慢了。尤其是在初春时温暖的午后,在绚丽花海中,那被微风拂过的轻纱给野狼的感觉,就和这条漂亮的鱼尾给他的感觉一样。
野狼想得正入迷,忽然耳边传来黑龙愤怒的咆哮:“你不肯跟我回岸上,那我就跟你去海里好了!”话音刚落,便是“噗通”一声巨响,野狼双手一松,黑龙竟然主动跳进大海里。
黑龙跳得太突然,跳得也太决绝,野狼的脑海还沉浸在初春花园的美丽景象里,这条黑龙就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消失在眼前。
野狼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卧槽,这条龙是不是已经疯了?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野狼竟然头一次与身体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鱼尾大力一甩,野狼的身体如闪电般迅速朝黑龙游去。
那条蠢龙简直就是个大铁球,即便它拼命地四肢摆动,可完全无法减缓速度,笔直地朝着海底沉去。
野狼拼命地朝他追去,身边的海水漂浮着大量的黑色鳞甲,挡住了视线。他甚至不得不连续挥动手臂,这才能够看清黑龙的位置。
随着下降,周围海水的颜色开始渐渐加深,温度也逐渐变冷。从脸颊两侧的鱼鳃流过的海水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一切,都让人十分的不安。尤其是很多食肉类的小鱼被血腥味吸引了过来。虽然它们慑于野狼而没有靠近,可谁也说不清,这片海域附近有没有大家伙,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闻到血味。
野狼咬牙,尾巴摆动的频率和幅度顿时加大,全速前进。
又过了一会儿,黑龙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里。
野狼顿时面上一喜,伸手去抓他,可没想到手掌一手紧,手底的肌肉竟然融化了,他直接抓到了黑龙前肢的骨头。
一股强烈的心酸感猛烈地袭击了野狼,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情绪,可他的心却还是被揪成一团,难过的想要仰天咆哮。
野狼大力地一把抱紧昏迷的黑龙,猛地向海面游去。
期间遇到一只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鲨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无数的尖锐细牙,看上去十分骇人。结果被肚子窝火的塞壬一尾巴扫过去,直接四分五裂,变成无数碎片,然后被周围的鱼扑上去吃得连渣都不剩。
回程所耗费的时间要比之前更短,当他浮出海面后,立刻双臂高举,让黑龙整个儿脱离海水。
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黑龙的身体在离开海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快速愈合。肌肉重新包裹着骨头,无数血管重新连接起来,最后是那一层厚厚的鳞甲。
黑龙忽然往外呕了一大口水,咳嗽几声,睁开眼睛。
“塞壬……”他的声音比喝奶的小猫还要小,像是初生的孩子在寻求母亲的怀抱,“塞壬……”
他一直不停地叫着这个名字,叫得黏糊糊的,野狼觉得他估计是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直接明说,所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分散注意力,野狼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只想满足它的要求,好让这磨人的家伙闭嘴。
可是,不管黑龙怎么叫唤,野狼的身体——塞壬却似是已经恼极,始终一声不吭,下定决心不去搭理这个混账玩意儿。
直到应他召唤而来的巨型鲸鱼浮出水面,他小心翼翼地把黑龙放在鲸鱼背上,这才终于冷冰冰地说:“你可真是够出息的。苦肉计好玩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呸,我讨厌海水的味道。”黑龙侧头又吐出一口水来。
“我满身海腥味可真是对不起了,”塞壬脸上冷得掉渣,“闻不惯就滚回你的陆地上去!”
“塞壬,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躺着的黑龙一脸哀戚地仰望塞壬,“好难受啊,你摸摸我好不好?”
塞壬冷漠地移开视线。
“那我摸摸你,你别生气了好吗?”黑龙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用爪子勾了勾塞壬的鱼尾巴,被塞壬狠狠一巴掌拍开。然后他又改去摸他的肚子,还是被打开,但第二次的力气却要小很多,于是黑龙的爪子又伸向了塞壬的头发。
黑龙不停地用这些小动作骚扰塞壬,虽然塞壬始终绷着一张脸,可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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