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区后,我坐出租车去医院。汽车都已经跑出去十几公里了,我才忽然想起乔婷婷之前还给我发了条微信。当时因为被乔昌顺恶心坏了,所以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想,我内心深处,大概是有些替乔厉鸿抱不平吧。他兢兢业业替家族干活,没想到一朝沦为植物人,这尸骨还热着呢,他家人就急吼吼地丢下他不管了,病房冷清得连个探病的都没有。
万万没想到,我骂乔婷婷没良心不去探病,乔婷婷居然给我回了这么一段话:
“我又不是傻瓜,干嘛要去探病?乔厉鸿又不是真的变成植物人了,不过是为了整垮对手而故意演的一处苦肉计罢了。我又没有公司的股份,干嘛要去配合他演戏?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我:“…………………………”
五分钟后,司机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喂,小伙子,你还好吧?”
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咔嚓咔嚓艰难的转过脖子,表情空白地看着司机。
司机:“……”
半分钟后,我又咔嚓咔嚓地把头转回来,一脸空白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从头到尾,从尾到头,重新阅读了一次。
然后,我的表情裂开了。
尼玛!乔婷婷她到底啥意思???!!!
她是在告诉我,乔厉鸿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他……自导自演的?!
而且更坑爹的是,乔厉鸿根本就没有变成植物人!所以他的家人只走了个过场就匆匆散了,因为大家都忙没时间陪他演戏?
我——————擦——————嘞——————
这,这算什么?!
那,那我又算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被他蒙骗了的大傻瓜?!
咦!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弹动,一行字迅速发送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了乔婷婷的回复。
“拜托,他那辆车可是全球限量的防弹车,子弹都射不穿,怎么可能随便汽车碰一下就植物人了,你有没有常识啊?!”
我急急忙忙按下“发送”按钮,过了一会儿,乔婷婷的回复弹了出来。
“派出所调查的结果?许天真啊许天真,你能不能别再那么天真了好吗?我们家怎么可能上面没人。这么蠢的问题还要问我,我都快笑死了好吧。”
我:“……”
乔婷婷:“……你到底想问什么?输入了那么久却不发过来,没事我就挂了。托你的福,我的妆都花了,还得全部重新画一次。”
我:“你一直都知道?”
乔婷婷:“知道什么?”
我:“乔厉鸿并不是真的出车祸,也不是真的变成植物人?”
乔婷婷:“他几个月前就打过招呼了啊。”
我:“几个月?!所以这件事,他已经提前策划几个月了???!!!”
乔婷婷:“干嘛打那么多感叹号,有这么惊讶吗。”
我:“我又不会去当什么商业间谍,他为什么要故意瞒着我?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为什么不说?!一次,哪怕一次都好。”
乔婷婷:“……他什么都没跟你提?”
我:“没有。”
乔婷婷:“……”
她长时间沉默,我心塞,把手机丢到一边,扭头看着车窗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过了一会儿,我再重新拿起手机,错愕地发现,乔婷婷竟然把刚才她的所有发言,全部都“撤回”了。
手机上只有一条最新的留言:
“这件事情不是我告诉你的!我什么都没说,你别想着把我扯进去!如果你想找他对峙的话,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我相信,他既然选择不告诉你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不告诉你的理由。总之,有什么矛盾……你自己去和他沟通吧。许言,你好自为之。”
我呆呆地盯着微信上的字,整个人好像都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火山爆发。
一半在冰川冻结。
片刻,我还来不及截图,乔婷婷把这段话也“撤回”了。
我握拳重重捶了一下座椅。
操!
【282】
路上堵车了,我问出租车司机能不能绕道走。
现在的司机也是牛的不行,他左手抄起通讯器,右手抄起导航仪,一边和其他的出租车司机问路,一边打开路况查询预测前方路段拥挤程度。
方言烦得我不行,但我还是默默地忍耐。就好像我对乔厉鸿一样。他牛,所以我默默的忍。但是,乔厉鸿啊乔厉鸿,人的忍耐程度其实是有限的你知道吗。兔子逼急了还跳墙呢,你怎么不担心我急了要和你拼命呢?
老子为你急得忙里忙外吓得不死不活,生怕你一不小心嗝屁了该咋办--我发小还捏在你手里呢--谁知道一觉醒来发现,呵呵,全都是假的,车祸是假的,植物人也是假的,说起来,就连这场婚姻都是假的。呵呵呵……你看戏看得开心吗?
司机师傅和同行天南地北一顿瞎扯后,总算还是把正事给干了。他指着gps上,另一条岔路上的红色警告信号,对我说那条路更拥堵。
我问他,如果不改道,继续走走停停的话,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
司机师傅掐指一算,然后告诉我,五十块钱左右吧。
真不愧是出租车司机。我问他时间,他能用脑袋里的计费秒表器,给你直接换算成金额。
我本来就烦躁,堵车更是堵得我发飙。当汽车以乌龟爬行的速度经过人行道时,我终于忍不住冲出了车外。这个小小的闷热空间简直就是最好的催化器,如果再不下车的话,我怕自己会落得和不停充气的气球一样的下场——爆炸!
司机还要和我唧唧歪歪,我直接五十块钱塞他手里不用找了!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待会该如何教训乔厉鸿的内容。
我想象着自己冲进病房后,揪着乔人渣的衣领,把他从床上甩到地上,然后二话不说骑在他身上,左右拳疯狂连击……
脑海中的乔厉鸿,已经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然而现实中,我却连
连医院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为什么?
因为医院居然发生火灾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
火灾。
火灾!!!
医院门口已经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市民们被拦在外面不让进。而另一边,马路边赫然停靠了三辆颜色鲜红的消防泵车,车顶的警示灯不停地旋转,蜂鸣器发出让人不安的声音。
七八个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拉开车门跳下来,身手利落地把水泵接到消防栓上,然后操控着高压水炮向住院大楼喷水。过了一会儿,白花花的水柱便冲出龙头,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后,射向烈火熊熊的门诊大楼。
一片混乱之中,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大门口的警戒线外,傻傻的抬头看着大量的烟雾从医院大楼的窗户飘出来。
刺耳的火宅报警声响彻云霄。
【283】
起火的原因,目前不明。我到处打听了一圈,得到的也都是些道听途说,而且不少内容还相互矛盾,根本就不可信。
火灾来得太突然了,大部分医护病患都是听到警报声后才从医院里仓皇逃出来的,所以他们并不了解里头的真实情况。再加上不少路人发现出事后,也凑过来扎堆看热闹。于是一时间,人群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闹哄哄的到处挤满了人。
我在密密麻麻的胳膊大腿中“对不起,找人!请让一让!”,希望能够在人群中看到乔厉鸿或者乐瑞的面孔。
但可惜的是,在我艰难的穿梭多次后,除了一大箩筐的白眼和叫骂外,我别无所获。
于是我只能第五次拨打乐瑞的号码。
我不知道乔厉鸿和乐瑞是否已经逃离火宅现场。
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
除了这该死的破手机,我没有任何能够和他们取得联系的方法。
“快点接电话呀!”我的耳朵几乎都整个儿黏在手机听筒上了,但还是听不太清。
人们的议论声、孩子的哭泣声、消防车的蜂鸣器声、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还有医院里传出来的火宅警报声……全都混杂在一起挑战我的听力。
逼得我只好放弃最前排的观看位置,艰难的从层层人墙中钻出去,一路小跑到人少处,站在人行道的一颗绿化树旁,将声音调到最大,又用手紧紧捂住听筒。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憎恨过手机听筒。
它那火烧眉毛都不着急的乌龟性子,简直就像是在故意和我作对。
我这厢心急如焚,它那边却跟吊嗓子似得,隔着好久好久,才慢悠悠地哼唧一声:
“嘟——————”
我觉得我被它嘟得整个人都憔悴了。
尤其当我苦苦煎熬到最后,却依旧还是那个该死的“无人接听”时,我差点直接怒摔手机了。
就在我第六次拨打电话时,站在我旁边的两个买菜归来的看热闹大妈,正叽叽喳喳地大声聊天。于是她们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全都钻进我的耳朵里来了。
她们也不分享点正能量,说来说去全都是些耸人听闻的老新闻。
比如某年某月某小区,某家庭主妇上班时因忘了关煤气,结果七岁幼儿被活活毒死在家里;又比如某年某月某公司,某某员工因为随手把未熄灭的烟蒂丢在地上,结果不慎点燃地毯,导致整个办公室的人集体重度烧伤加毁容;又比如某年某月某药剂公司,在生产药物过程中,由于某流水线工人过度疲倦,而导致不同化学物品的添加顺序出错,从而整个工厂发生连环剧烈爆炸……
总而言之,故事里的主角们最后大多非死即残,就没一个人是有好下场的。
大妈们聊得满脸兴奋,我在一旁则听得浑身发冷。尤其是她们还讲得特别生动,绘声绘色搞得整个场景如在眼前,搞得我也不知不觉受到影响,脑海中也止不住地浮现一幕幕可怕的画面。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病床上的乔厉鸿。他双手合十胸前,眼睛紧闭,看上去随时都会睁开眼睛。然而,来不及了,红红的火舌已经将整个病房吞噬!
烈焰一点点地爬上男人的头发丝,发出滋滋的烧灼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烤糊了的焦味,火焰嚣张地蔓延到他的皮肤,他的脸颊,他的鼻子眼珠都在被烈焰灼烤……
他痛苦!他想嘶吼!但因为他是个不能动弹的植物病人,所以他只能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地融化,血淋淋地耷拉在白森森的骨头上……
而最让人惊悚的是,他还有意志!他还活着!
整个过程他都是清醒的!!!
噢!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已经不是简单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手机忽然传来的电子女声,猛地将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不过片刻功夫,我竟然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人就好像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似得,甚至连骨头里都渗着寒意。
此时,我的人是木的,大脑是僵的,对未来的预测是黑暗的。
忽然,围观群众爆发出庆祝的欢呼声。
发生什么了?!
是不是有人得救了?!
虽然我现在满脑子都被“死亡”所占据,但心情还是不知不觉被雀跃的众人所影响,不由得也充满期待地踮起脚尖,试图越过无数颗脑袋看清里面的情况。
果然,是有人得救了。
架着云梯的消防车停在门诊大楼东侧,一个勇敢的消防员出现在五楼的窗户边,协助一个穿着手受了伤的病人爬上云梯。
远远的,我只能看到那是个成年的男子。
他那一身蓝白条纹的病服,给了我无限的遐想和希望。
会是乔厉鸿吗?
在他爬下长长钢梯的时间里,我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珠子都快要被我瞪出来了。
尤其是当他快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时,我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脏也跟着悬在半空中。
然后,他安全了。
我的心也终于落地了。
消防员搀扶着他出来。
我充满期待地垫着脚尖,
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样貌。
人群向两边退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小跑过去,救护车停靠在我的旁边发出biuwu-biuwu的警鸣。
被安全抢救下来的男子胳膊勾着消防员的肩膀单脚跳动,然后,在即将跨过医院大门时,他无意间抬起头。
此时,我和他相隔不过十米。
是个陌生人。
我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与此同时,手机里第十次传出冰冷的电子女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一股股热浪冲出火宅现场,然后又从沥青地板反弹回来,形成了白蒙蒙恍如置身沙漠的幻影,周围的街道楼房就跟蜡烛似得融化了。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热得不正常起来了。
【284】
人有的时候,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行为。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而我也不能阻止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热血上头。所以,那天等我回过神后,我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绕到医院的后门,不但成功翻过矮墙,而且还冲进了住院大楼。
而当我收回右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已经站在了一楼的电梯前。
而按钮中间的红色三角早就亮了。
我已经按过按钮了。
所以…………我到底在干嘛?
乔厉鸿就是个人渣,烧死他不正好为世界除害吗?
我为什么要一头热血地冲进即将起火的大楼里救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