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庄总管一回到风园,就听下人禀告,说风染找他。
为什么自己前脚一走,风染立即就满园子的找他?庄总管不由得暗暗警醒,莫不是他私下求见皇帝的事,这么快就叫风染知道了?他就是怕被风染查觉发现,还特意从正门出去。正门和容苑,几乎是风园里前堂后宅相距最远的两个点。这么远的距离,难道都让风染听见了?风染的听力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高深得叫人毛骨悚然了!
庄总管在容苑小书房里见到风染时,风染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两年多以来,风染常常呆在小书房里整日枯坐,只是偶尔会出去在小院的翠竹下散步。更多的时候,庄总管觉得风染根本不懂得散步的闲情逸致,因为风染更像是故意去践踏那一地枯叶的,听它们在自己脚下“沙沙”地响着,被踩成齑粉。容苑里一年四季都透出股颓废破败之气。
庄总管见礼后,风染只是微微颔首,自顾自地写着什么。庄总管便站在书案前等着。庄总管只觉得书案后的青年眉眼俊隽秀美,偏生阳刚得不带一丝柔媚气,配上挺直的鼻梁,粉红纤薄的嘴唇,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淡然的神态,不经意地流露出清贵的底蕴,偶尔凌乱的青丝,让青年更显飘逸,不带一些俗尘的烟火气息。
风染写完了字,才抬起头,淡淡问:“庄先生去哪了?”
只一句话,便叫庄总管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威压从风染身上散发开来,他有种错觉,恍然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皇帝!只有贺月才会带给他这样的威压!庄总管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把自己私下求见皇帝禀报风染吐血和皇帝准备明日在风园留宿的事一五一十地禀告了风染。
“烦劳先生吩咐一下膳房,明儿早膳做点清淡的稀粥,中午和晚上的膳都免了,晚上备点清淡的宵夜。”风淡淡淡地吩咐道:“申时浴池备水。”
没有一句责难,让庄总管心里觉得酸楚,单膝跪下:“是老朽自做主张,让公子为难了,请公子责罚。”贺月这个月已经临幸两次了,忽然要一月三度的临幸,显然是庄总管去禀告风染咯血惹出来的事。庄总管一直知道风染是不愿意被贺月临幸的,同是沦落皇族,他其实是同情风染的,只是他不会像小远那样表现出来,再说他又是贺月的臣子,他也不能表现出什么来。意外地给风染召来一场多余的临幸,实在是他的冒失和责任。
风染只淡淡应道:“起来,不关庄先生的事。”
“公子要不要服用一下太医的方子试试?”老庄试探着问。其实太医都没有为风染诊过脉,对风染的病情并不了解,所谓“内力反噬”只是猜测,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化瘀散结的药方。
“我身子很好,先生不用担心。”风染平平淡淡的声音,透出温文润泽,话听着却叫庄总管揪心:“便是陛下夜夜留宿,也是无妨的。”顿了顿,又说道:“烦劳先生吩咐下去,以后我用过的东西,都直接销毁掉,不用拿去清洗了。先生做了这么久的总管,该清楚:私藏主物,罪同盗窃。”贺月虽没有下旨,但风染已经渐渐不穿贺月的旧衣服了,从内到外,都是风园衣房按照皇子规格制作的新衣。虽然比不上贺月的衣服那般精致华贵,但在风染心里,自己的衣服穿起来就是舒服。
庄总管答应着:“不敢,多谢公子提醒。”,准备退出屋来,听见风染说道:“慢着,我还有话说。先生原是太子府的总管,打理园子,我一向放心。只是如今有件事,先生办得不妥,我才急着找先生来商议。”
原来风染不是要过问自己私下求见贺月禀告咯血之事的,庄总管请示道:“老朽何事办得不妥当,请公子明示。”
风染却说道:“从今起,园子里所有人的薪酬照十倍支付。”
“啊?!”这手笔也太大了,老庄吃了一惊。而且他们不是正在说什么事办得不妥当么?怎么忽然变成薪酬十倍了?风染这是闹哪出?
风染说道:“你们本是跟着陛下的,现在跟了我。陛下能给你们权势前程,我一个男宠,不能给你们什么前程,是担误了大家,我没别的,赏大家一点小钱,替我向大家道个辛苦。”
庄总管赶紧代园子里的下人们谢过风染,又听见风染淡淡说道:“还有,告诉大家,风园不是太子府,我风染没什么权势可给大家依仗的。谁若在外面惹了事,先生该当送去衙门才是,轮不到咱们园子私底下仗势欺人。”风染的声音仍是淡淡的,语气却渐渐冷凝:“回头把万英他们绑了去跟柴老夫子好生道歉讨饶,倘或讨不到老夫子的宽宥,就劳先生送他们去衙门。”
庄总管只听得冷汗直冒,不由得“咕咚”一声跪了下去:“是庄某处事不当,坏了公子的名声……”这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他上午刚办妥。
风染忽然讥笑了一声:“哈,我有什么名声可坏?整个索云国都在骂我妖孽误国,奸佞弄臣。狗仗人势的名,我不是担不起,只是这事,不是我做的。”他是那么清高孤傲的人,绝不屑于仗贺月的势,更何况,是他园子里的下人打着他的旗号,去仗贺月的势!他可不是那种会替下人们背黑锅的冤大头。
几句话,象惊雷一般,劈得庄总管震憾之至! 当初见风染容颜俊秀,自己送上门等着被贺月临幸,庄总管未免存着几分轻视之意,后面又见风染孤寂无依,庄总管不免生了几分怜悯之情,至枇杷谷之战,庄总管对风染隐怀惧意,清君侧之变,又让庄总管由惧而畏,两度托付小远,又让庄总管感受到风染内心的柔软,自始至终疏离皇帝,拒不软化,又让庄总管领略到风染的刚烈与无情,最近一年多,更是目睹了风染在贺月的教导下渐渐脱离青涩,成长为一个精明干练,极擅驭下,又懂权谋制衡的人……越了解风染,庄总管就越被风染所吸引,有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替风染打算筹谋。
三年前,风染初来太子府,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这三年痛楚磨砺,终让风染还剑归鞘,不再咄咄逼人。庄总管想,他家公子如今这般的韬光养晦,是不是在等一个时机,再度拔剑出鞘,一惊天下?再度出鞘,那剑就不光是宝剑之锋了。
老庄叩了个头,说道:“是老朽见势不明,虑事不周,处理不当,请公子责罚。”
风染静静地坐在书案前,自始至终,都温容有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庄总管却觉得
得阵阵胆寒,他跪在地上,良久才听见风染问道:“这个不怪先生。以前这类事都是这么办的,我想着都是小事,就没提醒先生。今次不同,闹出了人命,还是学官之子,这事,怕不能善了。”
“是。”以前太子府下人跟低阶官吏或平民发生纠葛纷争时,往往只要搬出太子府的名头来,再赔一些银两就能摆平,甚至都不需要庄总管露面。因此,庄总管在处理万英之事时,很自然地套用了这个路数。并且这个路数很好使,一使出来,就把柴老夫子摆平了。然而,这个事,摆不平的,竟然是自家公子!
风染淡淡问:“先生,你觉得就凭柴老夫子,敢找上咱们园子寻事吵闹?”连朝堂重臣们都不敢轻易招惹风园,柴老夫了,一个八品庶族学官,怎么会有胆子敢闹上风园来?
庄总管一点就透,问:“公子的意思是说,柴老夫子背后有人支持。”敢在背后支持柴老夫子上门闹事的人是谁,不问可知。
风染道:“这个,我不能肯定,只是觉得蹊跷。再说,此事是我们理亏,先生又搬出太子府来压人,就更是大错特错。若柴老夫子背后真的有人,咱们风园就被动了。”
庄总管心头一凛,觉得风染之言在理。
“万英那事紧急,先生要着紧的去办,多带些银两去,咱们赔不起人,就多赔些银子。柴小公子是如何死的,多找左右邻舍和当天为柴小公子疗伤的大夫作证,里正作保,写下甘结,好生收着,完事了不用来回话。”
庄总管唯唯诺诺地应了,要退出来,风染又说道:“我有件事,要托先生去办。”风染入主风园两年多了,除了日常事务,还从来没有差使过庄总管做任何事,庄总管打叠起精神,便听风染吩咐道:“先生自行斟酌着,给园子留个空架子,只要陛下来时,看着不觉寒碜就好。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
风染话还没说完,庄总管就变了脸色:“公子想干什么?”风园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太子府的东西啊,是可以随便变卖的吗?
“卖了东西的银钱,还有库里的银子,找可靠的人,分批分次去各地收购粮米,运回园子里存着。再找些可靠的人专门照看打理。”原太子府占地极大,随着贺月搬进皇宫,遣散了门客,风园里便空置了大片的房屋,用来储粮倒是极好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