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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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哆嗦着双唇,眼泪直往外涌,哀求道:“爷,求您了,保大吧。奶奶实在是没力气,再这样她真的会死的。”

    “闭嘴!”冯渊怒喝,声音沉到极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让开。”

    海棠的身子颤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冯渊再次低声喝道:“我叫你让开。”

    这回,她确信听清楚了,却是犹豫着摇头道:“可是,张稳婆说了,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绝对不能让男人进来的,不吉利的。”

    然冯渊却没有再理会她,只伸出手将她拉到一旁,径直冲了进去,王老原还想劝阻,不料却被身旁慕耀拦下道:“王大夫,我们远隔尘世多年,早不信那些规矩俗礼的。这会子汤药已进,只怕已不是医术能够挽回的。二师哥与九儿情深意重,这个时候若不叫他进去,只怕他在外头也会急死,倒不如让他去试试,说不定还能使母子二人得以保全。”

    王老闻言微怔,略想了想,只默默点了头。

    旋即就听见里面传来稳婆的惊叫声,却不知怎地倏忽便戛然而止。

    *

    彼时,英莲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已呈虚脱之状,脸上冷汗涔涔,脖颈之下整片枕巾皆已被汗水浸透,只随着腹中阵痛粗喘不已。

    大床周围,丫鬟们四下站着,拉着遮挡的幕布,皆是垂头抽泣,抹泪不止,然冯渊连眼睛都未抬,只凝着床上的人儿上了前,轻轻跪伏在她身边,徐徐抬了一只手与她擦汗,柔声唤她道:“阿瑛,醒醒。”

    英莲恍若梦中,听到他的声音,竟当真徐徐睁了眼,想说些什么然张了张嘴,却早已没有力气发声了。

    冯渊忙摇了摇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原想勉力对她笑笑,却终究是做不到,只得垂下头道:“是我。别怕,我在边上守着你。”

    英莲看着他发红的眸子,心中却是一疼,这是她来到这世上,头一回见他落泪,竟是在这种时候,为了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我不怕。”英莲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来,动了动被他紧紧握着的那只素手,轻碰了几下他眼角。

    冯渊会意,只就着她的手,将脸上泪痕擦了,顿了顿才道:“没事。我们歇一歇,等你有力气了再生。”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海棠忙又端了一碗助产汤上来,冯渊接了过来,亲自喂了她喝下去。

    那头稳婆见英莲气息渐渐顺了,不由眼中渐亮,忙向冯渊道:“冯大爷,您快出去吧,趁着奶奶这会儿清醒,得赶紧生。”

    冯渊看了英莲一回,见她点了头,才望向稳婆道:“今晚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只管接生,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只有一条,再别叫我听见什么保大保小的话了。”

    他说话时语气并不重,眼神也寻常,饶是如此,混世已久的张稳婆却被那一瞥,生生唬出一身冷汗来,忙点头不迭道:“老太婆明白,明白的。”

    这之后便是一场水深火热的煎熬。耳边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尖叫与推嚷声,鼻息间的血腥气愈发浓厚,身旁的丫鬟依旧出入不停。冯渊只觉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无力的时候,他只能紧握着那只几乎痉挛的手掌,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诉:“阿瑛,再撑一会儿,就快好了。”

    终于,就在破晓之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冲破这无边愁云,迎来了他人生第一缕晨光。

    小院里顿时一片欢呼,等不及里头人出来报喜,黛玉已迈着发软的双脚往前去,然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见慕耀侧过身挡在了她身前,在她胳膊上扶了一把道:“先等等,这会子只怕不方便,且听里面出来的人怎么说。”

    话音未落,房门即被打开,里头海棠含着热泪,又是哭又是笑:“奶奶生了,是个小公子,足足有七斤重呢。”

    “太好了!”小何握了一夜的拳头,此刻只觉满身的力量都无处释放,恨不得朝那廊柱上挥上几拳才好。

    黛玉忙问:“姐姐如何了?”

    海棠擦擦眼泪道:“小公子一出生奶奶就睡过去了,爷让喊王大夫进去瞧瞧呢。”

    众人一听,也不敢随意进房里,只叫王大夫和明毅跟着海棠进去了。

    不一时,又有紫苏出来传话道:“王老已经瞧过了,说是力竭昏睡,并无大碍。爷让我出来说一声,你们候了一晚上也累了,且回去歇歇,等我们奶奶醒了再来看不迟。”

    “母子平安就好。”慕耀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又徐徐对身后的几人道,“如此,我们便先回去,让九儿好好歇着。”

    其他人皆应了,各自退去。

    *

    等英莲醒时,已是傍晚。

    冯渊与黛玉都围将上来,问她可好,她强撑着微微点头,目光在身边环顾了一圈,忽而沉了下去,忙问道:“孩子呢?”

    “别急。”冯渊握了她一只手,笑道,“秋嬷嬷抱去给奶娘喂奶了,待会儿就送回来。”

    英莲微微闭了眼,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小何的声音:“好嬷嬷,求你了,让我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再接着,便看见秋嬷嬷抱着孩子进了来,后头还跟着活蹦乱跳的小何,还有依旧风度翩翩的慕耀。

    黛玉失笑道:“小何哥哥你别闹了,快让秋嬷嬷把孩子抱给姐姐看看吧。”

    何连之微愣了一愣,只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忽狂喜不已,乐得直点头道:“好好好,我不闹,再不闹了。林妹妹,你可算是改口叫我小何哥哥呢,从前每次听你小何少爷、小何少爷地叫我,我都不知多别扭呢。如今这样,真真是好极了!”

    黛玉虽脸上微红,却仍是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些人,她心中竟是无比欢喜。同是寄居他府,然如今却与昔日在贾府时迥然不同。冯府的人皆是真心待她,姐夫、姐姐的朋友更是个个赤子之心、君子风范,她再不必似从前那般谨慎小心,处处迎合,更不会如从前那般自怜自哀,如何还会再去计较这些?

    “如此甚好,更显得亲近。”冯渊笑笑,已从秋嬷嬷怀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抱好,俯□子放到英莲跟前,“阿瑛,瞧瞧我们的孩子。”

    英莲侧过脸看着那皱巴巴的小人儿,此刻正闭着眼儿睡得正香,心中忽涌起万千热潮,竟是哽咽得不得言语,良久才向冯渊道:“阿渊,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冯渊笑了笑,道:“你睡着的时候我已想了一个。他是今儿破晓之时沐着晨曦降世的,不如就叫冯曦,可好?”

    “冯曦?”英莲跟着念了一遍,脑海中忽浮现出早上临昏睡前满眼的晨光,倏忽灿然道,“甚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慕耀抿唇笑道:“曦乃日光之意,与我的名字倒相通了。哈哈,果然甚好。”

    “如此说来,倒不止如此。”黛玉转转眼珠,忽道,“与你们四师哥的名字也是合的呢。”

    这下,小何却是不依了:“不好不好,怎么小侄子的名儿跟四师哥的也合,跟五师哥的也合,偏跟我的名字半点关系也没有?二师哥,要不咱们再想一个,成么?或者,叫曦之,冯曦之如何?”

    “可以啊。”冯渊回头,唇角幽幽荡出一个笑来,“但在这之前,你得把自个儿的名字改成献之。”

    “……”何连之闻言,喉间一睹。呜呜,二师哥,你欺负人!

    *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

    这日夜里,小儿又哭闹起来,英莲喂了奶哄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哭声,冯渊怕她受凉,早扯过自己的长衣将她裹住,眼神却是愈来愈暗,待到冯曦睡熟了,只道:“明儿还是交给秋嬷嬷来带吧,你如今在月子里好好养身子要紧。”

    英莲闻言,头儿摇得犹如小鼓一般,急道:“不好不好。阿渊,你就让我自己带吧。头几日也就罢了,如今我身子早不疼了,也能下床了,曦儿又是个乖的,只有饿了才闹。白天里你们个个抢着抱他,倒叫我这个娘亲碰他不着。晚上你竟还要抱他到别处去,你可知我若看不见他,心里都是慌的?”

    冯渊见她这副样子,也舍不得了,只叹了一声道:“好吧,便依你这一回。然你莫要一味顾念他,也要顾念顾念自个儿。今儿那贾琏又来了,看样子是早等得不耐烦了,只等你出月子好提回京的事儿。你若不趁这会子养好身子,到时候又是连月奔波,哪里吃得消?”

    “放心吧,我明白的。”英莲望着他,点了一回头,见他眼睛里满是担忧,忽想起他那日落泪的情景来,心中不觉一动,千般滋味俱涌了上来。

    “怎么了?”察觉她神情异,冯渊连忙问道。

    “无事。”英莲摇头浅笑,忽倾过身子依偎到他身前,轻声道,“阿渊,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哦?”冯渊垂了眼角,问她,“何事?”

    英莲心中五味杂陈,竟渐渐湿了眼眶:“其实,前世里的英莲正是难产而死的。”

    冯渊心中一痛,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正欲说话,却又听怀里人道:“先前我怕你担心,所以不敢告诉你。其实怀曦儿的这几个月里,我不是不怕的,有时候夜里还会做噩梦,梦见我生下孩子就死了,可是每次醒来的时候见你睡在我身边,忽然就不怕了。那天生孩子的时候也是,有好几次我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可后来你进来了,我就觉得不怕了。”

    “阿瑛。”冯渊低头唤她,声音莫名有些发颤。

    英莲顿了顿,慢慢仰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两下,忽然笑着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不会死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冯渊将她搂紧,只觉一颗心紧得发痛,涩涩道:“傻瓜,有我在你自然不用怕。”

    因为,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绝不会再放她一个人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冯曦出世,说下当初给每个人取名的原因吧。

    《红楼梦》原著里,冯渊有“逢冤”之意,“渊”字又叫人想起深不可测的深渊,觉得太阴暗了,所以肥南给他身边许多重要的人都取了带有光明之意的名字,比如徐光、慕耀,当然冯曦也是。还有九儿其实也是,《易经》“以阳爻为九”,所以九是阳数,而且不是有“九九艳阳天”的说法么?

    而甄英莲寓意“真应怜”,我也不喜欢,于是给六师弟的名字是何连之,意思是“何怜之?”

    嘻嘻,怎么样,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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