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念开着空调抽湿,盘腿坐在床上敲电脑,一上午写不出一个字,心里烦躁。
歪头看看阳台,晾在阳台的衣服几天都干不了。
口渴了,摸起床上的矿泉水喝几口。她掀掉腿上的毯子,翻身趴在床上,摸过枕头边上的手机。
她没有玩手机的习惯,也不喜欢天天开着手机被人找,这会儿摸过来开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等加载好页面,她先去调低亮度。
往往是积压了几天的消息一并看了。
她随手翻翻,没什么可看的,朋友圈她压根不打理,也不爱关注别人的生活。
可她到底是个新闻记者出身,对新鲜事物有神经质般的敏锐感,脱离不了大千世界的千姿百态,微信上多关注了几个公众号,大多是新闻栏目,每天都会抽时间了解一下时事动态。
翻开公众号订阅,继续往下翻,江州大学的微信公众号终于有两条更新。
她点进去看——外面一个闷雷——又要下雨,她随手把窗帘一拉。
她的窗帘是遮光的双层,把大把的光挡在外面她又嫌暗,在床上扭动一下爬去按开台灯。
做好一切,又回到手机屏幕上。
前天的那条还是暑期前公告,还没考试就开始提放假注意事项了,附带一串实习招聘的广告。最后还有个投票。
本是漫无焦点的随便看看,一串名字里温礼赫然在列。
什么先进青年教师评选。
放了张生活照,他人站在路沿边,两手摊开,无奈地笑着。
穿了件圆领毛衣,光着脖子。
马路前后都停了车,他身边有个停车计时器,虽然没有其他路人可以参考,但一看也知道是在国外。
照片应该是最近的。
康念盯着看了几秒,这个表情,也许是哪个假期他去外面度假,被朋友抓拍了。
犹豫了一会,他给温礼投了一票。
也只投了温礼。
投完了显示结果,温礼才寥寥三票,不过第一名的人也就二十多票,只能说学生根本不关心这些。
她又想想自己还在念书的时候,貌似都没见过什么评选,往往得知有这个东西的时候,评选已然悄么声的结束了。
谁投的,什么时候,都有哪些人,总是学生最后一个知道。
也难怪大家不在意,反正差不多是走形式的东西。
投完票,她忽然有点心慌,后台是不是能看到投票人信息?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微信号不是温礼管理的,怎么可能看到。
再说就算看到了,也不代表什么。
怎么还能幻想是投石入湖,石子沉了,波澜留在水面上。
她最多不过是块石头,静静已经沉下去了。
一道闪电把康念家的墙壁都给划亮了,吓了康念一跳。
还没等反映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持续的滚雷。
她的手在窗帘上停一停,伸手拉开一点。
几秒钟的时间,就见漫天雨帘劈头盖脸而下,玻璃上漾着一层又一层的水雾,又似一道小瀑布冲刷着玻璃。
康念看了一会儿重新躺回到蓬松的被子里。
把枕头垫高,半倚靠,电脑垫在肚子上。
三四个文档两两并排,浏览器的界面停留在一封邮件上。
是编辑对于新大纲洋洋洒洒的修改意见,最后的建议是,图大神,你已有江郎才尽的征兆,别憋在家造车了,出去转转吧。
文档后面提了几个当下流行的题材的建议,康念眼睛里过一遍,没走心。
昨晚三个人聊到很晚,她无意中提到一本古旧的原文书,可怎么也没能在网上淘到。
温礼说巧了,这本书江大的图书馆里就有,他做课题的时候曾借来读过,装订线很松了,翻动的时候不太敢用力,怕给翻散架了赔不起。
康念灰心,她毕业已久,学生卡早已失效,刷不开江大的图书馆大门。
温礼摸出卡片,放在桌子上推向她,你先用我的。
康念看了看外面,雨声这么大,今天是出不去了。
她晚一天借书倒也没什么,可温礼的校卡在她这里,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他使用。
又一道雷——算了,管他呢。
第二天一直拖延到下午才去了江大。
台阶下积了水,大厅进门的玻璃石地踩得满地稀泥。
她没敢穿高跟鞋,翻出一双高防水台的松糕鞋,防滑的。收起的长柄伞挂到书包侧面,有专门收伞的塑料袋,她拿了一只,从大门到寄包柜,一路拖出一条水迹。
路还算熟,根据温礼的描述,她很轻松就找到了沾了点灰的原文书。
没有他说的那么破旧,大概是中途被谁修补过。
做借书登记的时候,学生模样的管理员一直拿狐疑的眼神打量她。
“这卡是教师卡。”
康念看她一眼,“上面不是写着么。”
学生憋气,皱着眉,气势却不由降下去一点,“这卡的主人是男的。”
“女的不能借?”
“……”学生挠挠头,“也不是不能……”
康念双手抄在口袋里,“我是他学生,替他来借书,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他问问?”
学生摇头,说不用了,连忙登好记给她放行。
小心翼翼的把书塞进书包,康念想着去医学院找温礼还卡。
她凭借记忆和学校指示牌找到教学楼。
进门就懵逼了——她不认得路。
赶上学生下课,她随便拉住一个长得甜甜的女生问认不认识温礼,很快打听到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三楼,没有电梯,他走得很慢。
她在楼梯拐角停了一会,扯了扯书包带子,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
青涩、光鲜,有无限生机和勇气。
有学生从教室里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径直走过去了。
康念想了想,一次跨两级台阶,三四步上了三楼。
这栋楼是医学院前身的遗留建筑,外面
以旧修旧保留原貌,里面还是八十年代的装修,刷着半截绿墙,上半截白墙透着黑气。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门上雕花板剥落了一大块。在门的缝隙里就能看见温礼——他的桌子在中间,侧面对着门,位置看着多少有点尴尬。
临到门口康念又露怯了,杵在门口发呆。
办公室里不知道谁在说话,嘻嘻哈哈,温礼从一阵笑声里抬头,也在说着什么。
康念看到他的大半侧脸,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句子从他嘴里说出来温和雅致,笑的时候,连两道英气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那是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
他抬头目光正巧能看到门口,康念心中一紧,赶紧侧过身躲到门廊上。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她又傻了——躲什么呢?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偷窥……
其实温礼抬头的一瞬间已经看到了康念。
她迅速躲向一边,温礼也不拆穿,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门外。
他还在同其他老师说笑,但心思已经转移到门口的康念身上。
她不知道,门外老旧的玻璃上倒映她的身影,她躲或者不躲,都已经在温礼的眼中。
温礼心中也躁动,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康念有进门的打算。
正想借口出门,就见康念闷着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板。
温礼的眼神一亮,站起来迎她。
老式木地板一踩嘎嘎作响。康念走到他身边,默默拿出校卡放到他桌子上。
“隔了一天才过来,是不是影响你使用?”
“那有什么。”
温礼给她拉了把椅子,把她的书包接过来放到自己的桌子上。
“坐。”
坐下了。康念抬头看温礼。
温礼心情很好,“渴不渴?”
“还好。”
温礼走到窗户边给她倒水。
干净的一次性纸杯,纸杯上套了只塑料把手。
康念眼珠动了动,其他的纸杯上都没有——他早预料到她会来。
“书借到了?”温礼大大方方坐在她面前。
“嗯。”康念指指自己的书包。
那是只黑色的休闲包,没有牌子,料子很软,是她晚上逛街买的地摊货。但很结实耐用。
康念搓了搓手,又补充道:“谢谢你。”眼睛垂下来,看自己平放的大腿。
“因为书谢我?那不用。”
“……”康念深呼吸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旁边有老师看这两人,问温礼:“温老师的女朋友?”
另一个老师说:“难怪温老师一直单身,是眼光太高。”
温礼笑了笑,没反驳,静静的看着康念。
康念脊背一僵,轻轻皱眉,手有点抖。
头顶的老式吊扇很慢一圈一圈刷着。空调也开着,但是不冷,光是潮气吹到空中。
外面大概又下雨了,天色忽然暗下来。
温礼才想起来她有很强的社交障碍,伸手贴近她垂在腿上的手,用口型说:“别紧张,看着我。”
康念闪电般的看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
温礼发挥医生的耐心,手到口袋里摸出一只红色的物件,挪到她眼前。
康念瞳孔骤然一缩——一只火红色的zippo打火机。
温礼冲她眨眼,在她耳边说:“走,我们出去抽烟。”
康念还没站起来,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冲到温礼办公桌前,朝他叫了一声:“温老师!”
温礼已经拎起包的手稍稍放下来,仔细一看,是这届的研究生陈楠。
陈楠风风火火,面露焦急,刚要说什么,注意到了康念,张开的嘴稍微一顿。
温礼往他身边走一步,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擦汗,朝他说:“急事?”
陈楠反应一下,道:“实验室……有点事儿……”
温礼皱眉。
陈楠又道:“尹新璐烧到了手,打翻了酒精灯……上面挺乱的。”
有老师在一旁听了,走过来,“你们搞什么?人送医务室没有?”
“已经送了,就是实验室可能有损失。”
老师看着温礼,“我们上去看看?”
温礼点头,又看着康念:“那你等我一下,很快。”
康念:“没事,你先忙吧。”
温礼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不放心的嘱咐:“那个……你先别走啊,我很快回来。”
康念冲他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受过这样一种蜜汁默契,
就是忽然遇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跟你有相似的遭遇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会被拉近,有话聊。
伤害不是谈资,但受伤的人会相互取暖一样,好像不用说明对方就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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