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虽多,婚事却没有耽搁。这一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心做了易升的新娘。可心并不想办的太张声势,但这种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易家在镇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宴请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足足热闹了一整天。可心凤冠霞帔,锦衣玉带,在众人的拥促下,入了洞房。都说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可心却是这般惴惴不安的。等到易升招呼完一大圈客人,已是很晚了。他显然很兴奋,脸也红红的,不知是高兴还是喝酒的原因。听到易升进屋的声响,可心索性自己掀了红盖头,正色道:易升,今晚我们虽然成了亲,但我实在无法与你同床共枕。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太熟悉了,这男女之事我实在是别扭的很,你是有学问的人,能给我点时间吗?求你了。”易升听了十分愕然,酒也醒了大半,他想了想,觉得可心说的也没错,他们虽然很要好,可除了一起拉拉手以外,从未有过任何更亲密的举动,想必可心是太害羞了,一时还不能适应角色的转换。想到这,易升便笑笑道:“好,我会给你要的时间。可是不能太久哦。只可惜我这个新郎官呀,今天可是白做了一回,看来今晚只能打地铺了!”可心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两人一夜相安无事。
另一面,长丰米店正式更名为建国粉面厂,新买的机器已投入了生产,易家老爷是经理,易升也被聘为技术主任。原来李家的那个表亲竟然成了厂里的书记,握有实权,连易老爷想要做个什么事也要先向他汇报批准。易老爷比金花大了近二十岁,本来中年得了二子,甚是欢喜,加上长丰米店也一直经营有方,本是准备好要安度晚年了,不想年过花甲却遇上这等“公私合营”的新鲜事,无奈这个新政策不是他一人所能取消的,心中不满,加上易远又惹出这许多的麻烦,一下子老态龙钟起来,记性也越发不好了,整天对着金花唉声叹气,说是长丰毁在自己手里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说没就没了,说着说着还会抹上眼泪,全然没有了早些年执掌米店的那些个精神气来。
金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寻了个机会叫上易升,说到了易老爷子的这些情况,接着又说:“你也知道,我们两个老的是指望不上你弟弟了,现在只有你能帮你爸了!”“帮?我怎么帮,我也不能去赶走那个李书记,再把厂子改回长丰呀!””我不是说这个,你要让你爸高兴,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比如,你看,你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要是这个时候能让你爸抱个孙子,那你就是真的帮了他了。你知道我没有读过书,但我懂一个道理,人活着一定要有个盼头,这样才能活的精精神神的,再难的事都不怕了,你说对不?”易升沉默良久,不置可否。
成亲以来,易升从未与可心同床共枕过,对他来说,可心像个女神仙,冰清玉洁,不识人间烟火,始终只能让他远远仰慕。当初洞房夜的承诺,他原以为只是权宜之举,可是这一等二等,两人始终没有过夫妻间的肌肤之亲,而他也不愿勉强,让她可心受一丁点的委屈。易升实在烦躁,长丰的变故本来已经让他憋了口气,可心这儿又是这样若离若即,捉摸不透。他想到自己刚从省城回来第一次见到可心时遭遇的冷漠,她不曾说明原因的借款,还有一些莫名的花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
易升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起可心来。他发现尽管可心已嫁为人妇,还是三天两头的出门,从来只是她单独出门,说是回娘家探母,而且必定会在日落前回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易升决定查个水落石出。
这一日,他向可心告别出门,却并没有去厂里,而是悄悄跟在了可心后面。穿过一条热闹的街道,略过两旁各式的饭馆,茶楼,买卖铺子,只见可心转入一条及其僻静的胡同,刚开始还有零零落落的一两家,再到后面,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连路都没了,到处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穿过树丛,走过一段杂草丛生之地,居然看见一个小院,可心笑盈盈地进了门去。易升是本地人,却从来也不知道竟有这样一个地方,真是小巷深处有人家。
一切喧嚣都沉寂了下来,易升不敢跟得太紧,只能远远的藏着,等了很久很久,只觉得是种煎熬,正想折身回去,看见可心出来了,开始往回走。易升又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去那个小院探个究竟。他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迎面竟是个妙龄女子,生得是明眸皓齿,肤色白皙,沉鱼落雁,就是比起可心来也毫不逊色。卿衣也见到这个陌生男子,有些惊慌,刚想急急挪步躲开,却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这是个多么儒雅英俊的翩翩公子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棱角分明,衣着得体,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然而却双眉紧锁似有心事。卿衣柔声道:先生!易升这才回过神来:啊,我在此地迷了路,能否向姑娘讨碗水喝?”卿衣面色刹那绯红,微微颔首领着易升进了屋。
这屋虽是有些老旧简陋,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张老式的高台上面铺着一块绣着碎花的布头,上面依次放着烛台,花瓶,和一尊佛像。墙角横着一张木床,不大,床头板上却雕着精致的富贵牡丹和鸟雀。临窗放着一张结实的小方桌,短了一截的那条桌腿下放着一块青砖刚好让它保持了平衡。零零角角不经意的地方总是能冒出个这里那里缺个口的瓷瓶来,里面盛着清水,插着各色的鲜花,屋内也就因此弥漫着一股沁人的香气。这时,姑娘端来一碗茶,见他打量
着屋内种种,便羞涩地说:只是平时闲工夫多,摆弄着这些零布头瓷花瓶的,让先生笑话了。”
“哪里笑话,姑娘心灵手巧,这个屋虽布置得当,小而温馨。对了,我曾有位老友应该住在附近,姑娘可曾听说?”
“这小院偏僻的很,我也是不久前刚搬来的,不曾听说附近有人住过。”
“那么姑娘一个人住在此地,不会太冷清了吗?”
“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卿衣吧。我呀,倒不觉冷清,有个姐妹常来陪我呢。”
“对了,刚才我确是有看到过一个姑娘,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位姐妹……”
“应该是她,她也是刚走没多久呢。”卿衣盈盈地笑出声来,神情羞涩,眼里闪耀着甜美的萌动。“先生还是先喝了这碗热茶吧,卿衣这里没有好酒好肉的伺候,但这菊花茶倒也是很解渴的。”
“哦,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喝起茶聊了起来,易升自称姓沈,省城的学堂里刚毕了业,要来此地找旧友谋份差事。卿衣立刻说自己最崇拜有学问的人,只可惜自己没有机会去学堂。易升听了有些小得意,他看到卿衣腮若桃花,眉目含情,知道她是对自己动了心的,他喜欢这种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局面,这是他在可心那里从来不曾体会到的。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淡了下来,易升也告辞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