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篮的时候,人的双腿会后曲,动作张扬,眉头向着眉心皱起,额角会浮现凸起的青筋。
短短一两秒,起跳,落地,挥洒汗水,是一种在力度和张扬中迸发出的帅气。
人们还会形容被汗水浸湿的短发如何在空中飞扬,那种朝气蓬勃的身姿往往让人印象深刻。
体育馆内,浪潮一般响过一阵又是一阵的喝彩声、尖叫声不曾消停,众人纷纷为自己大学的队伍加油,其中z大主力队员楚唐的粉丝们在看台上的欢呼声尤为响亮。
楚唐又一次灌篮。
不过他的短发飞扬不起来,长度向军队平头看齐,大约只比平头长了半厘米或一厘米,头发有时候刺刺地竖起来,却好看得很,比起他人显得更是干净利落。无袖的队服已经湿透,两侧漏出来的手臂尽显完美的肌肉线条,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年的阳关也有男人味的沉稳。他若是穿一身深色的大衣往台阶上一站,再稍稍蹙眉,简直就是一个军人模样。
沈清言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仰着脖子咕噜噜喝了几口,余光看到身边的杜冰攥着手里的白色中等大小的硬卡纸板,用力过度都把纸给捏出褶皱了,无名指和小指不自觉地勾到自己的裙摆,慢慢往里揉,揉成小小的一团白纱在手心,估摸还浸着手汗。她是真紧张了。
“这么紧张?”
杜冰无意识地点头。
“你帮我瞧瞧楚唐今天长了几只眼睛?”沈清言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揶揄她。
杜冰白了她一眼,抚平皱巴巴的裙摆。这可是她特意去挑的裙子,不长不短恰好在膝盖上方几厘米,缎带束起的腰身被凸显地很细,踩了一双白色休闲款的板鞋,看起来既淑女又活泼。
和往常一样,球赛结束,楚唐被队员围在中心,一群大汗淋漓的少年肩上分别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手里攥着或空或满的水瓶,向着场外走,球鞋摩擦在体育馆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得人寒毛直竖。恍若鸟兽出巢一般,看台上的人纷纷向着出口处围去。不一会儿功夫,西南的出口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老师和部分学生看着那些尖叫的粉丝只好笑着摇摇头往别的口出去。
沈清言踮了踮脚,估算了一下杜冰和圆心处的楚唐之间有多少个人,蔫蔫地瞅着兴致依然高涨的杜冰。杜冰早上才洗过的头发,这会儿功夫已经湿透了,反着光,把她往队员堆里一放估计以为她也是球场刚下来的呢。
“你干嘛非得今天表白呢?人这么多。到食堂蹲他不就行了?”
杜冰抽空白了她一眼:“楚唐不在学校吃饭。”
沈清言:“奢侈的大少爷?”顺势砸吧了下嘴。
杜冰反驳:“他是自己租了房,自己烧!”
“噢——不错,以后有口福。你加油,我先撤。”沈清言苟同。
刚走没几步,就被杜冰扯住了书包腰带,她抬起眸子,就看到杜冰犀利的眼神瞪着她,无形之中给予她压力。
沈清言靠在看台底下的墙壁上,袖口挽到了胳膊肘处,微微仰着下巴看杜冰往人群里挤,瘦瘦的身板难得穿着裙子,马尾在拥挤的路途中被挤得不成形,乱糟糟的像个鸟窝。她突然想起某天校外的水果摊前。
那天天气阴,有些冷,她和杜冰一人捧着个大西瓜,一人捧着一袋苹果和梨,正要回学校。杜冰走路说得好听些就是不看路况,说得难听些就是不大长眼睛,冷不丁地就撞上了穿着单薄卫衣围着围巾独自出来的楚唐。
咕噜咕噜地,苹果和梨撒了一地。
杜冰嘟囔着蹲下捡起一个个水果,抬眼间就看到楚唐刚刚直起的身子,他手上拿了一颗刚捡起来的苹果,手腕巧妙地转着苹果的面向,微眯着眼端详它的表皮。等杜冰狼狈地起身,他投来清清冷冷的目光,淡笑着把苹果还给她。
“苹果打了蜡,吃的时候多洗几遍。”
平和。
这是杜冰和沈清言对这个声名在外的同校学生的第一印象,和她们围在一起讨论的高高在上的模样截然不同。
因是一面之缘,楚唐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迈步走进了水果店深处,老练地弹了弹西瓜的表皮,抱起来掂了掂分量,递给老板称。
杜冰问水果店的老板要了个新的袋子,在原本薄如蝉翼的塑料袋外又套了一层,这下算是牢固了。冷风灌进沈清言的衣领中,她缩了缩脖子,催促:“快快,回去了。今天太冷了。”
“恩。”杜冰应声,舒着眉毛回头望了一眼弯腰的楚唐,他徒留一张侧脸给她。
耳朵真好看。
她对自己的想*了愣,目不转睛地又看了会儿楚唐的耳朵。随即摇了摇头,迈起步子和沈清言一起回校。
虽是对水果店一面之缘的楚唐感到惊艳,可也不过是起不了大浪的小小涟漪,隔天她就忘得一干二净。
再次见到楚唐是在气温骤降的一个晚上,杜冰和沈清言在图书馆泡了几个小时后,她实在是嘴馋得不行,拽着沈清言就往校外的小摊位跑。乱七八糟点了十几个肉串后,她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握在手上,脖子伸得老长,嘴巴小心翼翼地撤下一块块肉,努力不让肉块碰到浅色的围巾,嘴里时不时发出“呼”的满足声。
沈清言手上也拿着几串,跟在杜冰身边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
校外的这条街长年受教育局管制,风气算是干净。隔着一道马路就是高等学府z大,有关部门自然给予了高度重视。新开张的店面,房屋租赁都受到监督,除了两家有些年头的老酒吧没法妥当地连根拔起,其余的店都是祖辈十八代清廉的老百姓做的点小生意。这两家如同百年大树般牢牢扎根在此的酒吧,一家在长街的东侧尽头,一家在西侧尽头,像镇守着这条街的两座大石狮,井水不犯河水。中间长长的青色砖墙竖起一道道五脏俱全的小店面,从吃到读再到小清新的那些摆件什物,应有尽有。
东侧的酒吧名字叫“绮丽”,中规中矩听起来并不特别。它的右面紧挨着一家面店,透明的玻璃推拉门内满室氤氲,热腾腾的汤面、拌面从又红又绿的自制布帘子后被端出来,妥当地摆到一位位客人面前。
沈清言和杜冰落座,娴熟地点了一碗片儿川,一碗猪肝面,后又小心地吩咐了所需酱料。
她们搓着手耐心等了会儿,笑脸盈盈的年轻小伙平稳地端着两碗面放到两人面前,客气地道了一句“慢用”。
沈清言从桌角的筷子盒中抽出两双筷子,递给杜冰,抬眼就看到她的目光穿过自己的肩膀呆呆地望着后面。
回过头,是楚唐。
沈清言慢悠悠地转回来,脸上浮起狡黠的笑意。
“杜冰,筷子给你。”
杜冰收回眼神瞪了她一眼:“叫这么响做什么!”她的语气虽然跋扈,声音却虚得只敢用假声,平日里见谁都能狰狞着脸怼回去的她,怂了。
一家小本经营的面店,掰着手指头数桌子的数量也不过十个。而晚上,许多学生从校园里“倾巢出动”,手挽着手狂奔而至,时间稍稍晚一些,这一条长街的店就都座无虚席了,即便是街道尽头的面店也不例外。
楚唐和同行的男生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杜冰的这一桌还空出了一半,就像所有别桌一样,他们自然地走近。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他边上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生问。
“没有。”
杜冰口中的一个“有”字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咬牙切齿地嘀咕了几句,只见沈清言已经挪开了刚才还侵占了另一半桌子的餐巾纸,请他们入座。
“谢谢。”楚唐取下围巾,礼貌地一笑,偏过头看起菜单。
楚唐坐在了沈清言的身边,恰好在杜冰的斜对角,她只要抬头看沈清言,余光就会不自觉地瞄到楚唐。
真真的帅啊。
她在心里搓着小手,人生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到心跳加速。
一箭中的可能说的就是她的感觉。第一眼看到一个人的感觉,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顺眼,都清爽干净,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此时杜冰边上的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沈清言,又转头打量起低头猛吃面的杜冰,天真无邪地问:“这是不是咱学校的冰山学妹和霸王花?”他眨了眨眼,先自己点起头来。
杜冰擦了擦嘴角,火苗在眼底蹭蹭地窜了起来,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男生:“我在男生堆里叫霸王花吗?”
“……玩笑玩笑。”
楚唐把目录推给对坐的男生。
“之前在水果店见过。”他找了找自己的记忆,淡淡地陈述,不着痕迹地化解朋友的尴尬。
他突如其来的出声,说得矫情一点,就是“又又又”狠心地在杜冰的那颗少女心上开了一枪。
“额……恩。”
“蜡洗了吗?”
“……洗了。”
“恩,那就好,那不是果蜡,吃了对身体不好。”他说话的时候其实没有看向杜冰,眼皮低低地垂着眼神涣散地看着目录的边角。好像他的这些关心都不是出于本意,只是过场的客套话。
那天后来,杜冰低头看了自己只剩点汤底和零星几根面的碗,摸了摸已经鼓出来的肚子,厚颜无耻地又叫了一碗面,美名其曰“和沈清言一人一半,她也没吃饱”。
和杜冰不同,两个男生没有别的图谋,吃完后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就回校了。他们前脚刚从温暖的面店中跨到凉飕飕的街道上,下一秒杜冰就把含在嘴里的面条尽数吐了出来。
“恶心。”沈清言皱了皱眉,吐槽。
“我也恶心,肚子都快胀破了,我都能用舌头感觉到面粉味了,看到面条就不舒服。”她白了一眼。
再后来,杜冰一字一句解释给沈清言听。
楚唐没有她不喜欢的长长的遮眼刘海。
楚唐会做饭。
楚唐有礼貌。
楚唐气质好。
重点是她第一眼近距离看见楚唐时,就觉得很喜欢。这种喜欢来源于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顺眼,他很干净清爽,看见他有一种很愉悦的心情。
沈清言听了点点头:“所以其实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杜冰为了证明自己的喜欢没有那么肤浅,搬出了大招:“不是,比他好看的人那么多,我喜欢的人那么多,但都不是这种感觉。”
“比如?”
“比如我超级喜欢的陈午啊,什么胡诚啦……”
沈清言面无表情:“因为他们是明星,和你没有可能。”
“那再比如!我们大名鼎鼎的周闻,长得可好看了,再比如隔壁学校的校草,也好看,但都不是这种喜欢,这种第一眼就能让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法的喜欢。”
是了,杜冰从来都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从爱,到恨。
她划分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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