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计短,你有难处,说出来吧,”西林先生称得上苦口婆心了,他向来以“简傲”为人所知,很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江南百姓如盼云霓啊!”
“此时正如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虽然有心,却无力,西林先生不会不知,我就算能见到皇帝,又能说什么呢?江南世家尊敬先生,可不认识我沈行中啊!”
沈正一脸真诚,顾园听着,也觉得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而且沈行中也确实不是在敷衍他,内心深处还是愿意替江南儒家考虑的。
身为三贤之一的西林先生并非浪得虚名,他心思敏锐,这就已经确定沈正是有心帮助同道,因而顾园更坚定了说服他的信心。
“流民四起,世家也人心惶惶,我在江南尚有一分薄面,愿为行中奔走!”
“以我这样的后辈,又怎么能让先生如此辛苦,”沈正长长地叹了口气,“流民之事错综复杂,我去求皇帝,皇帝要世家俯首,先生去见世家,世家难道不会要皇帝的承诺?我等儒家弟子以圣人仁爱之心行济世救民之事,却要左右为难,世间事何至于此!”
顾园心中一动,几有知己之感,连忙长叹一声掩盖心中波动。
仔细想来,流民四起,真要毁了江南,怕的是江南世家,怕的是天子皇帝,儒家弟子如他身为三贤之一,又何必如此辛苦,要四方绸缪,还被一个小辈数次拒绝。
不过这小辈倒也没有不尊敬他的意思,西林先生想想,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至少让局面回到他能一路畅通回到书院的地步。
“我这便去向江南世家要一个承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行中,天下动荡,正是要你我奋起之时,独木难支,我这就助你!”
顾园雷厉风行,说完不等沈正回答,便径直离开了。
于文呆呆看着顾园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转过脸看着沈正,两人相视一笑。
“西林先生古道热肠,真君子也。”
沈正一笑,没有接话。
他一向觉得于文失于刻薄,不过两人多年好友,也不会多说。
“如此,我儒家手中,终于有了一块筹码”
于文长叹一声:“成事何其难也。”
沈正无言。
皇帝刚刚继位钦天监就预言北方有事,儒家欣喜若狂,以为天佑,结果一着不慎,却落得处处受制于人,就连沈正闭门不见墨一都成了过错,世间事起落曲折,莫过于此。
“危局便是转机。”
沈正轻声安慰自己身边的老友。
“不可!”
项武从未这样对九皇子说话,军中等级森严,对主帅的不敬就是对军法的挑衅,是兵家弟子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
“没有主帅坐镇,军心如何能安!”
“安坐后方的主帅可不会让魔族安心。”元赤倒是完全没有在意,魔族对这些细枝末节很少关心,九皇子本人也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权威不稳,毕竟身为黄金血脉的他是这三万魔族中最能打的,“我就算带着一万军队全陷进去了,军心也不会不稳,你怕什么。”
项武没有再说什么。
他有无数理由,但无法说服九皇子。
元赤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让别人明白他有多么坚决的人,那是黄金血脉的天赋,而对项武而言,与主帅进行注定没有结果的争吵只是浪费时间。
“其他军队呢?”
缺少了一万魔族骑兵,项武计划中的包围就无法完成,他不知道元赤是不是要放弃这个计划。
“随便你们怎么样。”
九皇子随意摆摆手,然后坐直身子,拿起案上的虎符敲了一下案几。
原本在大帐四面站立的侍卫走了出去。
项武和王保保对视一眼,不知道元赤要做什么。
等所有侍卫都走了出去,九皇子抬起头:“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想利用我?”
伴随着说话的声音,麦哲伦从大帐顶上跳了下来。
“这原本就是兀古都的条件。”
“我从未答应过兀古都什么条件。”
元赤笑了起来。
“当你走进堕天门,动荡便会平息,这就是兀古都的条件。”
王保保和项武神君三rén miàn面相觑,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认识这个人,他就是弑君的刺客,现在看来,皇帝留他一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三人也不用害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为这秘密陪葬。
“原来如此。”
麦哲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走吧。”
九皇子站起来离开了大帐,而剑客也随之消失了。
大帐中只剩下了三人,项武和神君都看着王保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那我暂代主帅。”
走出大帐,九皇子很快点齐兵马,带着一万骑兵离开了军营。
风卷大旗,征尘冲天,踢声如雷,大军撇下大半辎重,直奔北方。
元赤并不知道在虎关有什么等待着他,他只希望那会是一场荣耀的战斗。
而此时的虎关,一场战斗刚刚结束。
术赤死了。
他的尸体挂在虎关城头,一半悬在空中,无神的眼睛倒映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浓云翻滚,一半是清澈湛蓝的苍穹,一半是高达万丈似乎将要倾倒下来的云之山峦。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丙辰呼吸着血腥的空气,抬头看了一眼虎关北门上面古老的牌匾。
那两个字他并不认识。
城中并没有多少变化,实际上,发生在城中的战斗只是微不足道的尾声,在此之前,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那是一场畅快的追杀,虽然没有像样的抵抗,但追逐本身也足以令这支军队满足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碰到能与自己速度相当的骑兵了。
当然,追逐结束之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逃兵多半没有斗志,注定没有胜利的可能。
现在,这个世界的大门,已经为征服者敞开。58xs8.com